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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  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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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  趣
  蓝天与白云被水冼过多遍的,净得泛着锃亮的光,透出清水味,托出这片野林,绿翡翠一 般。
  愈向里走,阳亡愈碎,古木七拐八拐的,送出一幅幅幽暗,典雅的立体画。忽然,一团黄云从草丛中跳出,极娇的,仿佛一团鹅黄色的小露珠在飘动、变幻,闪着那么一种清亮亮的水光,隐着那么一种晶莹莹的血色,诱得我心动,钻过去,是一株野梯梯花。远看时叶阔瓣长十分粗犷。近看时花瓣儿凸凹有致:中心那被“经纬线”勾勒出的细点部分呈血红色,勾勒出的三角形部分呈淡绿色,勾勒出的小方块部分呈金红色,沟勒出的梯形凸泡泡部分呈金黄色,那绽开的花瓣儿呈各种深度的鹅黄色,越靠边黄色越淡,都镶着透明黑边。花蕊仿佛没骨,只是细小的粉粒子粘成串,小心地从花瓣中钻出。似羞涩地躲避每一个花瓣儿,那楚楚地站立中似乎藏着深深的智慧和一种好奇与心机,又似饱含着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渴望。花蒂像一朵绿莲花,似有水在其中流动,忽快忽慢、水影摇曳。再看花杆,小指粗,足有两尺长,绿杆上有白毛,透明的,像许多水杆子站在上面;锯齿形绿叶被丢在尺远;它七曲八弯地从树根缝子,大草叶子中转出,把花脸斜斜地正对一溜阳光。正欲惊叹,却听到极轻的一响动,看看远近树叶草尖儿纹丝不动,心中疑惑,便蹲下来细细观察:
  花下的土黑黑的,散发出浓浓的植腐昧儿,几只红蚂蚁围着一千蜘蛛的尸体,无数针尖儿大的小蜘蛛浩浩荡荡地从死蜘蛛身上小乒乓球一般的部分涌出,冲向围攻的黄蚂蚁……一切都在悄然中进行。阳光慢慢移动,又有极细的声音,蚂蚁仍悄悄地,难道是花在动?忙在花下一细草上用指甲划下花位线。又有细响,似乎动了一下看不真。再盯紧了,又一轻响,这下花杆带动了身下几片叶子,使叶子悠悠颤动,十几颗露珠忽长忽短,终于落下几颗,看看花位线与花错开了几分,花着实向前蹿了一下。仍不相信,死盯住,阳光慢慢移动离花位线渐渐远了,花是在走!不时发出极细的响声。不由望呆了:花竟在追那一缝子阳光。
  阳光仍在移动,花与花杆像一条隐蔽在草丛中的蛇,憋足了劲,认准了伏击目标,却爬得极慢,爬得极慎重。那一缝子阳光越变越细,越变越细,最后成了一曲线虚光,倏忽即逝。心想:“还走吗?前全阴凉,就把你这弯曲的花杆儿全
拉直了也够不着!这小块太阳在你右边,你是没法子够了!”却仍然痴望着,良久,花一动不动,正想松口气,忽然发现野花开始转头,极迟缓地,发出细细嵫嵫声,极费力地转了几分了,刚停住,又被弹动着转回原位。它沉默了,似乎在思索,又像隐忍着什么,更像重新运力。屏住呼吸,看它转,自己的头也一分分转,脖子撑得硬硬的,转得像花一样费劲,似乎也发出嵫嵫声。终于,花的脸够着了一线太阳,那一线花瓣儿立刻鲜活起来,一排,又一排……光彩照人。望着
望着,这些花瓣竟像一台子缩小的少女,黄裙飘逸,黑纱掩面,翩翩起舞。忙揉眼睛,重看,又像一个舞台造型:有的少女亭亭玉立,有的挺胸弯腰,有的仰头凝望,有的娇羞遮掩,再揉眼睛。真有仙雾从花中腾起,在一圈子树木上投出转转黄光,梦般虚幻:在一棵棵古木上擦出无数皱纹与眼睛。阴阳霉湿的空间蓦然亮了,像点着了一支蜡烛,空气中融入了温暖和馨香。看看自己的手,黄裙都笼罩着淡黄光晕,立时有种特殊的感觉,似童年寄养时在爷爷的森林小屋中烤松枝点的炭火,又仿佛坐在奶奶煨好的土炕上看油灯。
  再看那黄花,却像一盆火,千簇万簇,跳跳跃跃,热热烈烈地烧着。那淡黄、浅黄,深黄的光晕竟像于万条龙飞舞着。
  太阳倏地消失,花一下子暗了,像突然停电,周围一片黑暗。半天,才恍恍惚惚看到无数旋转莹光中静静匍伏的树影、草影。花像轻轻叹口气,让过几口十与它竞争的小草。抬头望那七碎八块的天,已是深蓝;低头看花,却缓缓地收拢
着,先把花瓣尖儿拥在一起,像个灯笼,然后灯笼慢慢地、慢慢地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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