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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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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竹笋的每一节都有一个小小鹰钩鼻子跟我的小鼻子一样让我给她找出来。妈妈说每一个竹节的鼻子下都有人中——竹子不是圆的，让我给她找出来。
　　妈妈指着米家坡那竹丛给我说：看到那一丛竹子吗?看到那丛绿绿的竹中那几根长得比所有竹高、颜色枯黄、光光秃秃无枝无叶如光杆司令的那几根了吗?有人说那是枯竹，你说呢?
　　看我满脸的疑惑，妈妈绽开的笑靥是那么美丽!妈妈说：你一定以为那绿色的是新竹!那“枯竹”是老竹!知道你错了吗?那“枯竹”才是新竹!一年生的新竹!那新竹不论蹿多高都是胎壳壳包着的!而那绿竹才是多年的老竹!
　　也就是说那“枯竹”不是枯萎了而是身上多了一层包裹的胎衣!竹子是先长身子再脱胎衣再长枝长叶的!看!那有几根新竹已开始一节一节脱胎衣了，如同一根一根高高的旗杆挑了一串一串的小小破旗，在风中猎猎飞扬。那飘零的一节节胎衣已不可以做草鞋了!做草鞋的胎衣需在它还没有从新竹身上飘落前从新竹身上剥离下来!只需在笋壳壳上穿几根麻绳几分钟内就可以做一双草鞋。
　　看到我满眼的惊奇，妈妈补充说：新竹在老竹丛中长，常被误以为是老竹，看也看不真灵!那你就看看那坡坎脚!去年那些老竹不是全砍光烧光了吗!看那旧茬茬儿长出的丛丛新竹，是不是全是枯黄的?像不像一丛一丛巨大的枯苇子?你不要着急，晓不得是哪一夜，露水就浸入它们心间!那些光杆儿上会忽地探出成千上万个绿色的长长短短的针尖尖!又晓不得是哪一天，灵气附体，那些针尖尖儿上会倏然绽放出一个一个小手，那是竹叶儿呀!如同一个奇迹J而那苇也就一夜之间变成竹!那是怎样神奇的一个转变!而那坡坎脚下又会变成一片绿茵茵的竹林!
　　“那枯竹居然是新竹?”“新竹一年就可以蹿得比所有的竹子都高?”“头年挣不高以后就再挣不高了?”“那苇丛怎么会是竹丛?”我好奇地眨动着满眼的灵气。
　　待我稍大一点，妈妈就是穿了这种竹笋壳壳做的草鞋穿着棕袜子背一个抱一个翻山越岭挖草根做“嘟面”养活我和姐姐的。在妈妈身后飘落的就是一个一个穿着绒绒胎衣的竹壳壳。
　　母亲仍是不时用毛笔在窗纸上划：“何当共剪西窗竹(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没日没夜的巴山夜雨仍是把那字迹渲染开、烟散开，只是倏然觉得那一片不似烟雨迷蒙而似竹影流转，竹鸟儿隐动——那一包竹笋尖尖!那一窝探索的小小
灵虫儿!不知何时已成竹林!已浸漫我的生身故土大巴山!
　　现在总有朋友赠我关于竹的诗句，什么“未曾出土已有节”、“不曾临云先虚心”、“咬定青山不放松”等等。可是我还是想母亲对我说起的竹。
　　我知道那字迹是可以镌刻到骨子里的，因为它带着的是大巴山的朴实，大巴山的真情。
　　“何当共剪西窗竹(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当我将它写在自己生命的窗纸上时已是泪雾迷离。是的!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那胎绒绒的竹壳壳正在风雨中摇曳、飘零。那一个一个竹壳壳在泥泞之路上真似一个一个足印。那是怎样一行散乱而又执拗的脚印呀!歪歪扭扭，直通向远方，那烟雨蒙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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