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新闻网讯
12月18日,省委宣传部和省文联在西宁联合举办了藏族女作家梅卓小说集《麝香之爱》研讨会。这是十年来,梅卓的第一次作品讨论会。会上,来自省内外的专家、学者对作家在小说叙事艺术上的不懈探索作出了充分肯定。
记者:首先祝贺您的新作出版!众人所熟知的梅卓以长篇小说名世,这次结集的中短篇小说在叙事艺术方面则带给大家不同的感受,您怎样看待二者之间的关系?您怎样看待自己作品的得与失?
梅卓:我在写作长篇小说前,实际上已经有几篇短篇小说的尝试。1992年开始长篇小说的创作,先后出版了《太阳部落》《月亮营地》后,虽然引起一些反响,但我也从中发现许多问题,实际上我驾驭长篇宏制的能力还是非常欠缺,就又从中短篇开始从头探索学习。我至今认为小说创作最难的还是短篇,长篇是做加法,短篇则是做减法,把一些犹疑不定的情节或句子减掉,还是需要一些勇气和大气的。选入《麝香之爱》中的作品时间跨度比较大,毫无疑问有多篇带着稚嫩的痕迹,但是作为一个写作阶段的总结,我觉得还是有勉强的理由把“她”整理成册,交给读者去评价。可以说,这部小说集记录了我从感性写作,渐渐进入自觉写作的一个过程,期间我尝试了多种叙事方法,结构与语言的探索也见端倪,经过阅历的增加,心态的调整,关注点还是有所变化。对我来说,写作是一个历练的过程,不仅要保证时间和耐心,还要学习新的智慧和知识,这个过程永无止境,但我觉得把想写的写出来就已经满足了。
记者:您的小说基本上是立足藏文化的叙事。这既是读者从众多作家中将您识别的图标;同时,可能意味着是一种认识上的固化。您如何为自己在中国当代小说家图谱上定位?
梅卓:我是一个在城镇长大的女性,学习的是汉语言,老实说无论从生活还是思维,都相对疏离于藏民族几千年承袭的文化传统,因此我认为深入生活是我的当务之急。通过二十多年的学习和游历,我越来越觉得要想建筑一座文学大厦,失去本民族的文化根基是无法实现的,所以我把文学创作的基础依靠在浑厚的民族文化背景之上,汲取藏族文学传统和民间艺术的营养,努力把我对这片土地和人民的深爱表达出来。如果说藏文化的叙事就是识别我的图标,那么我非常荣幸,说明我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并且为此付出的劳动得到了认可;如果说有可能形成对我认识的固化,那么说明我投身这项事业还不够深入、不够深刻,也的确如此。任何一个民族的优秀作家,他创造的精神财富最终都是人类共有的,只不过他选择的角度、表达的个性属于他自己的民族,如何从民族性走向更深刻、更广阔的人类性,在这一点上,我还需要长期努力。至于在当代小说家图谱的定位,我从没有想过,大概这是理论家和评论家的工作吧。
记者:在今天,藏文化越来越受到关注,但是,标签式的介绍和图解已经很难满足人们的文化心理需求。因此,读者除去在扎西达娃、阿来的小说中得到想象力和诗意的愉悦之外,还希望看到各种原生质的状态。藏族作家如此众多、优秀,您是采取什么角度来解读自己的民族文化和现实状况的?
梅卓:藏文化在今天受到大范围的关注,我认为主要原因是她的宗教精神,因为藏文化得以以文字的形式完整地保存下来,主要靠寺院传承,藏地的每一座寺院都是一座繁荣的博物馆,建筑在其中的人文景观无疑是其精华所在。外界认识藏地,通过标签式的介绍和眼花缭乱的图解已经成为一种时尚,除了猎奇的眼光和纳闷的神态外,还是有一些真正热爱藏地的人士,他们为这片高原倾注了热情和行动,尽管如此,藏文化在全球文化中实际上还是弱势文化,需要精心的呵护和完善的管理,否则很容易在强势文化面前迷失方向甚至逐渐消失。当代藏族文学中拥有许多优秀的小说家和诗人,他们坚持用手中的笔保护着藏族文化的传统,每个人的角度都有不同,也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丰富多样的表述方式,藏地在这些文字中,才是立体的、活的。对我来说,老家情结一直存在,那是维系祖辈、并将传向下一代的情感核心。另外,我坚持16年深入生活的玉树,也成为我创作素材的源泉,还有我生活的小城,目前已经聚居着数万藏族同胞,如果能把他们的生活状态描述出来,我觉得也是很好的选择。
记者:有论者指出,您的中短篇小说中的主角大都是一些贵族后裔,或者当代藏族知识女性;小说中设置的场景较为单一。您选取这样的视角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梅卓:我读到了有些评论家认为我的主角都是贵族后裔的评论,我有些匪夷所思,后来想可能是这些主角具有的一些品质使然吧,如果说是精神上的贵族大概更准确一些。我生活的范围比较狭小,日常接触外界也不多,更多的是从间接经验上获取创作题材,这本集子中的许多短篇有时是某人的一句话、或是听到的某个细节、或是某个场景延伸出来的,我喜欢灵犀一动的那个时刻,就像突然打开了一扇窗口,你不但看到了人物、情节,还嗅到了气味。世界上各种神话中,文艺之神总是女性,女性在文艺作品中占有的分量不容小觑,当代藏族知识女性是我一直关注的,我身处其中,欢乐与悲伤感同身受。这个时代对藏族女性来说是个挑战的时代,她们的变化更感性、更细腻,女性坚忍的品质可能是能够坚守美好理想的原因吧。在我的心目中,女性是美丽的,我描绘的各种各样的女性,既是对她们的欣赏,也是对自己的鼓励。至于场景描写单一的主要原因,我想是受我感知范围狭小的限制吧,所以我尽可能让它成为一种背景,在小说中,我尽量淡化这种意义上的场景,更多地去注意人物的情绪,让人物的情绪成为另一种场景。
记者:您曾历时数月,走遍青海、西藏、甘肃、四川的藏族居住地。这样大范围的走访,带给您什么感受,获取了怎样的认识?
梅卓:这次游历是从2005年10月份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翌年夏天,先是走远处,回来休整后又走近地,基本走遍了所有藏区。这个计划曾是我向往多年的,最终得以实施后,有种不枉此生的感觉。这之前也长期游走,但许多地方还是头一次走到。藏区从地理上说,她的高峻和博大举世罕有,从文化上说,她的厚重和积淀也呈现出丰富的多样性,不同地区的风俗民情展示出别具一格的魅力,就像在观望一架多棱镜,令人目不暇接。游历的过程也是我学习的过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毕竟能让人产生巨大的创作激情,我在途中做了很多笔记,部分章节在《光明日报》《西藏人文地理》《福建文学》《作品》先后发表,回来后整理出一本《藏地芬芳》,已由青岛出版社出版。另外一些章节正在整理,打算集成一本《走马安多》。
记者:在这次小说集《麝香之爱》研讨会上作家学者各抒己见,学术含量较高。您有什么感想?
梅卓:我得感谢省委宣传部和省文联的大力支持,感谢省内报刊、杂志对我作品的长期关注,感谢文学前辈和评论家们的热心鼓励和爱护。这是我近十年来的第一次作品讨论会,心情很激动、也很紧张,我认真听取了各位老师的发言,有从宏观分析、微观入手的评论,有从内容展开、细节处理的铮言,信息量很大,指明了多种可能性,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帮助,让我深受感动,更让我受益匪浅。我知道在质量上和深度上实现跨越是非常艰难的,但我愿意在大家的帮助下去作出尝试。
记者:最近有什么写作计划,能否给读者作个简单介绍?
梅卓:写作长篇小说《神授》的计划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了,已列为中国作家协会重点图书项目中,但一直没能写下去,主要原因是想探索新的叙事方式,原先写的几万字已经从电脑里删除,自己都不满意,怎么能拿给读者呢?这几年困惑很多,因此长篇小说的写作停顿了好长时间,也试图以阅读大量当代优秀作品来作为突破口,从技术上说可以借鉴和令我大开眼界的作品确实很多,但具有鲜明藏族文化传统的作品毕竟是少数。我在长期关注的藏族民间文学中学习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实际上《神授》想要表现的也就是藏族史诗格萨尔的神授艺人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位13岁的藏族少年,他在神授过程中遇到了许多神奇的考验和经历,最终成长为成功的神授艺人。我试图写作一本给孩子们的小说,表述既要简单,让孩子们读懂,又要涵盖藏族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这对我自己也是一个挑战。现在最初的五章正在接受第一读者——我的女儿、10岁的仁卓的挑剔目光,希望我能在她的督促下明年完成初稿。(作者: 郭建强)
梅卓创作简历
梅卓1966年7月出生于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浩门镇, 1986年7月毕业于青海民族学院汉语言文学系,获文学学士学位。现任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省青少年作家协会主席、文学创作研究室副主任。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青海省文联委员、全国九届青联委员。
1987年起正式在省内外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太阳部落》《月亮营地》《太阳石》;小说集《人在高处》《麝香之爱》;散文集《藏地芬芳》《吉祥玉树》;诗集《梅卓散文诗选》等共三百余万字的文学作品。作品十余次入选各种作品选集、选刊;入选《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少数民族作家传略》等辞典。
2001年被评为文学创作一级作家,并陆续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全国第十届庄重文文学奖、全国第三届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创作新人奖以及青海省第三、四、五届文学艺术创作优秀奖、青海省“四个一批”拔尖人才、青海省首届青年文学奖等17个国家及省部级奖项,是迄今为止全国唯一的藏族一级专业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