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的水
——访著名内画艺术家王立夫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内画王就站在我面前了。
40来岁,约1.80米的个头,挺拔的身板,连微腆的“将军肚”都显得结结实实的。
是的,黑!是的,粗!是的,壮!是的,土!
那黑,那粗,那壮,那土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内力,使这位北方农村大汉一下子从农民的形象中挣脱出来,显出一种特有的潇洒,一种艺术家才具有的内在气质——那是一股股生命中无论怎样也掩藏不住的激情。
仔细看着他的五官,不知怎的想起那个被称做喜马拉雅山运动的地壳巨变。
左右脸颊仿佛是飘浮在古特提斯海上的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那执拗地插向额际的鼻仿佛是板块碰撞后隆起的喜马拉雅山脉……
那嘴唇很厚,需得用力才能闭上。闭上时,下巴尖儿被几股力向上拉起,拉出一个紧绷绷的坑,显出一种深沉,一种坚毅。
总感觉像有什么要从他的眉间印堂喷泄出来,使人如站在一堤坝的面前,听波涛声自头顶阵阵传来,听雷声自脚下隐隐传来,感觉那堤坝随时都可能决堤……
’ 当你站在这样一幅“景观”面前,你能无动于衷吗?
记起了九方皋之相马,“注其内而忘其外,注其神而忘其粗。”
总的感觉正如他的名字——不仅是形似而是神似,一个站立的男子汉。
难怪立夫内画中的人物不论是岳飞还是李白成,不论是曹操还是项羽,都有那么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韵,都能真正显出“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雄伟气派。
立夫作画,静如磐石,却使人感到雷霆之势。一根沿合金的笔杆慢慢探入中指大小的玉壶瓶口,细如针丝的笔端在瓶壁上勾挑点染,似“反弹琵琶”。那线条细如蚕丝,却被赋于了生命,毫发千钧之势,厘凝万钧之能,带出一股血气,一连十几个小时从毫端流出,一直延注到神经末捎。一笔落成世界,一气哈出乾坤。这壮举正如大坝以低闸泄出的一股水,滋润土地,涂染山川,奔驰如海的气势。
如果说线条的变化,那是由对象而异,要做到流畅而不滑腻、古拙而不生涩、苍劲而不凝滞,这都是立夫作画时随着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置身于画中的抒发。
如果说立夫内画的线条潇洒俊逸,或柔如清风或坚如屈铁,但这只是功夫的体现,那么画的意境深邃,并有作者的个性、胸怀、气质在画中隐观,这便是立夫作品的风格。
那么,是什么造就了立夫本人的气质?是什么形成了立夫做画时那种气势?立夫画的神韵从哪里来?
是的,功夫在“画内”更在“画外”。
立夫说他的姥爷是立夫成长过程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立夫出生于河北浇阳县王桥村。立夫说:无有子嗣的姥爷从抱养他的那日起就立志将他培养成国家的栋梁之材。姥爷名刘锁,是著名武术家韩其昌的兄弟,是“北腿”戳脚派的掌门人:练得一身绝技,尤以硬气功过人;虽没有文化,但胸怀开极受乡里尊敬;1937年加入共产党。抗战时姥爷凭一身武艺打鬼子,杀汉奸,威震四方。他坚:“武功能救国。”
抱养他那天,乡亲们见姥爷盖房都来帮忙,于是,姥爷给立夫起名“王于活”。 “干活”在当地语中的意思是“热热乎乎 “凑热闹”之意。王干活活可以不干,学可以不上,但武功决不可以不练。
每天天刚蒙蒙亮,姥爷就把小干活叫起来练“拿大鼎”,不到时辰休想罢手开饭;晚上练铁砂掌(在铁锅中用手抄砂子),小干活两只手火辣辣地疼,可他噙着泪刻苦训练。小干活能单手开砖了,姥爷又把他送到外乡师叔那儿去“深造”。小干活练成了一身硬功夫,磨砺出了坚强的意志——无论做什么事,非做到最好不可。
小干活学会各种拳脚,精通十八般兵器之后,气却调不顺,胸中积蓄了强大的内气内火,憋得浑身像钢铁一般硬,若不练功,内气放不出来几乎要爆炸,实在没办法时就用刀在胳膊上密密地割口子放血,肉硬得割不动就请人帮忙,小干活采取越发越静的办法,以坚强的毅力战胜勃发的内气。这是他给人感觉内力无穷的原因之一。这是立夫(立夫是上学后自己起的名字)创作的原动力。
严格的武术家教使立夫送肘崩衽,劲击连发,提膝侧踹,足带风声……他打戳脚翻子拳,手脚并用,腿法突出,手到眼到,意到力到。这为他内画创作时灵活运用五指,调动体内每一根纤细神经,表达他的创作意图,抒发他的心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立夫操起兵器来更是身手不凡,刀劈,剑刺,枪扎……样样精通,尤以虎头钩最为拿手,这使他做内画时,笔下的沙场武将,绿林豪杰,个个动作维妙维肖,栩栩如生, “精,气,神”俱出,绝无一般画师的生硬造做,隔靴搔痒之弊。
姥爷除教武艺外,对小外孙讲的尽是历代忠良战胜邪恶,抵御外辱的故事。久而久之,立夫的心幕上印上了一长串闪光的名字。他习武常揣摩岳飞怎样枪挑小梁王,鲁智深怎样拳打镇关西……久而久之,一个个英雄形象在他心中简直可以呼之欲出。他和这些历史上的民族英雄,爱国志土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偏爱读古典小说,在反复阅读中琢磨人物的神态、体态,性格等。渐渐地他觉得他心中的内力像奔腾之海,里面溶化了千年圣贤的刚正坦荡之气。他明白了,姥爷是把自已的愿望全部寄托在他王立夫的身上。这使得立夫小小年龄就想方设法寻求做一番事业的路子,最后他选择了内画。
在学内画时,立夫很自然地想到将历史上的民族英雄,爱国志士搬上内画艺坛,以抒民族豪情,长民族志气,他的笔浸透了殷殷爱国之情——没有一个胸襟狭窄,鼠目寸光的人能创造辉煌的艺术。一个精神猥琐的人,永远成不了真正的艺术家。
姥爷不仅对立夫进行武德教育,而且,还以自己的行为潜移默化地为立夫进行人生最重要的品格教育。
乡亲们总喜欢给立夫讲他姥爷抗日战争时的许许多多故事。
姥爷家是共产党的保垒户,家中有一间房子是专门为过路的交通员、伤员准备的; 里面有面,有米,交通员,伤员来了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这房子救活过多少伤员连姥爷也记不清了。
一次,日本兵包围了王桥村。村里男女老少都钻进地道。敌人发现了一个洞口。为了保护乡亲们,外祖父从另一个地道口钻出来,吸引敌人把他抓住。日本兵逼他交人交枪,他把日本兵领到自己家里,说这里有枪。结果日本人把他家唯一的炕挖了,把家中所有的东西砸了。日本人知活来,可他一字不吐。
立夫亲眼看到的事对立夫影响更大。
姥爷乐于助人,哪怕自己倾家荡产也要救人一命,许多事在王桥村留下佳话。
1956年大水成灾,小尹村几十人逃荒路过王桥村,姥爷将他们安置在自己家,自家人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小尹村人半月后走了,立夫家的粮食也吃干了,挖来野菜充饥。
姥爷那时当公安员,他二哥的孩子偷了两把木须菜,他坚决重罚: “村里穷,偷不起呵!”结果是自己替交了罚款,等于罚自己。
十年动乱期间,姥爷赶集路过县农机厂,职工们正在批斗“走资派”。县长,公社书记戴着几尺高的帽子,跪在凳子上。姥爷听了一会儿,全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一气之下把高帽子撕了,留下一句: “谁想批斗,到我家去!”就把入给拖走了。
这些,立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把品格修养放在了一个重要位置,他明白了无论做什么,应当先学会做人。
村里一老人没地方住,他毫不在乎传统忌讳观念,请老人住在他家老屋里,他还说: “我是吃干家奶长的,我怎么能忘记哺育我的父老乡亲以前救过的人现在当了官为了报答姥爷,想把立夫的户口农转非,可是姥爷坚决拒绝:“立夫的路让他自己去闯!闯成个啥样子是啥样!”姥爷不爱立夫吗?不!姥爷比一般隔辈老人更爱自己的外孙。姥爷患有骨结核,胸前穿孔,常年流脓,这可把立夫心疼坏了,他开始钻研医书,四处给姥爷买药。那时立夫当临时工,每月工资28元,14元交队里买工分,剩下14元养活全家。姥爷为了不成为立夫的负担,不耽误他的训练,为了不叫立夫为治病奔跑,花钱,竟摔了当时极珍贵的链霉素针剂及注射针管。而为给立夫买兵器姥爷却带病步行六十多里。在病重期间,姥爷为了不拖累立夫,竟将头一次又一次往墙上撞,拿起炕砖冬冬地往自己头上砸……立夫怎能不懂姥爷是求速死——望他成材啊!七尺男儿一腔血,望着满头满脸鲜血淋漓的姥爷,他知道姥爷这是要像丹柯一样用手扒开自己的胸膛,高举自己的心将他的前路照亮呀!立夫怎能不感动?立夫怎能不恸哭?立夫又怎能辜负老人家的愿望?那是一颗比金子还赤诚的心!那是一颗比钻石还要高洁的心呵!姥爷的愿望像火燃烧着立夫的心,姥爷的愿望像石悬坠着立夫的心。姥爷对他的爱是投入老人家全部生命的爱,那是与姥爷对生养土地的挚爱,对自己民族的痴情等同的爱。可是,姥爷选择了一种表达真爱的方式,决不溺爱,他培养了立夫自强不息,宁折不弯的优秀品格,给了立夫蓬勃向上的竞争意识。
这使得立夫无论学画还是创作都勇敢地将生命全部投放进去。他学画期间曾“后院失火”——一家老小六张嘴嗷嗷待哺,欠下队里的松款要收,姥爷,姥姥病倒,妻子带孩子回了娘家要闹离婚。他以放羊挣工分等形式一边挑起全家生活重担,一边坚持学画。他画人物首先使自己进入“角色”,似“人物附体”,又是体会人物心态,又是感觉人物处境;进而画窦尔墩他披甲戴盔、舞钩狂放,画李白他自斟自饮、醉生梦死……
也许正是立夫身上这种忘我精神,使立夫画赋予了神韵。
姥爷不仅培养了立夫自尊、自爱,自重的人格,还培养了他独特的个性——对立夫一些独特的做法想法姥爷总予以鼓励,平时注意听他的新建议、新观点。
1988年在深圳立夫内画展览会上,一位屁股后面跟了一大帮随从的香港富豪,一定要买一个没标价的内画壶,立夫客气地给他讲了不卖的理由,不想这富商说: “多给钱,卖不卖?”“不卖。”“十万?二十万?五十万?卖不卖”,富豪的神态中透出傲慢。立夫平静地说: “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吗?钱到处都是,可中国就一个王立夫!”’
立夫和同伴进了日本的一个庙,同伴进去扑身就拜,王立夫给同伴屁股上就是一个脚:还没有搞清是什么神,你就拜,拜什么拜?
立夫成名后一次去日本的一个村。日本朋友说:“你看我们这生活怎么样?”立夫说: “很好!”日本朋友又说: “我们这一村光棍汉多。我们听说中国北方的姑娘很漂亮希望你们中国姑娘来我们日本当媳妇。立夫笑着说: “我们中国姑娘多是多,漂亮是漂亮,我们欢迎你们日本的光棍汉到我们中国去当儿子!”立夫幽默使所有的人忍俊不禁。
正是姥爷给了立夫胸怀。眼光、品格和胆量,使得立夫无论做什么都敢站上一个最高度。别看他是一个农村青年,他病了,就是要求中国最好的医生给他治:他练功偏了,内火烧身,就是要请全国最有名的武功师给他调治。他学画,68年,当他听人介绍了一位闻名四方的艺术家,尹长栓,他立刻骑车顶刺骨的风雪赶三十里路到东尹村拜师学艺。1972,他学内画,他掏空仅有家底,三次进京,拜访了中国内画三大流派中仅存的叶氏内画的第三代传人叶摹琪大师。后来他又拜见了范曾先生。
作画讲究气韵生动,而气韵生动,务以得势为主。在形象上,势有欲高者,有欲下者,有欲奔腾飞跃者,有欲静卧睡眠者。人得势,气贯长虹;山得势,巍峨磅礴;林木得势,生机盎然;石得势,怪而不失理,平而不庸。
姥爷就是使立夫“得势”,从而使立夫敢于展开胸怀,去包揽博大渊深的中国民族民间文化艺术……
立夫人与画一般有势而不失理,有势而不失虚心,势狂而不乱,势怪而不紊,使他所拜见的名家总在与他第一次见面就接受了他。
“心有灵犀一点通”,每一次名师指点都使他跃上一个新台阶。
如果说在艺术上是芥子园、吴道子, 张大千,郑板桥等老一辈艺术家将他引入艺术殿堂;是尹长栓、叶摹琪,范曾等现代艺术家给他指点迷津;从作画先做人这个角度讲,立夫接受最多的还是他姥爷的菁华。
“我的良知、良学,良心、气质,品格等都是我姥爷给的。”
“一个人再练(作画),也练不出风格;再练,也练不出性格。有什么性格就有什么样人生,就有什么样的画。”
立夫说话时目光不时投向姥爷的遗像,语气中透出那么一种崇敬之情。
如果说艺术家的胸怀是一座熔炉,那么铸造这熔炉的非姥爷莫属。姥爷的爱是立夫用之不竭的燃料,姥爷的热血是立夫永远的溶解剂。古今中外的知识,经验在这熔炉中融会贯通输入立夫的血管,被立夫吸收,一旦被灵性触发,进出来的是闪烁其强烈个性色彩的熔浆,带一股血气,一股浩气,从立夫笔尖泄出。
它冲破从清嘉庆,道光年间延续到今的匠气,创出一条将线描与拨墨,工笔与写意融为一体;将民间艺术风格与文入画风格相互交融的民间工艺和中国画相结合的新路子,尽情地抒发民族英雄的襟怀。它打破内画不能写意的传统说法,将板桥的竹,马远的山水,任伯年、范曾的人物搬进内画,完成了一次进了质的飞跃。
立夫现已开始追求独步天下的艺术个性,努力使自己作品中众多人物身上隐现出的“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追求自己独特的理论,意境和风格,追求灵感和神韵。他感到那一股力量正冲击着他,寻求下一个冲破口,摆脱一切条条框框,
再来一次质的飞跃。他说他的台阶是:画家、名家,画师、大师、画魔。
立夫给我谈了他作画时的感受: “无论是画跃马疆场的刀马人物,或是贤达高僧, 酒仙狂士,诗圣村夫、睿智顽鲁,以及盘松怪石,高山飞瀑,无一不是画就是我,我在画中一那是一种跟着感觉走,似是一种意识之外的力操纵着我,那是一种入神合一、物我合一的微妙感受。那会儿我似可以看到所画人(或物)的心里(内里)和这身外(物外)的一切,那时我感觉我不是画人物的形,而是人(物)的神,人(物)的魂,更确切地说是画我自己的灵魂。
“传统的中国画主要讲写‘神’,我画中的 ‘神’包括人物的‘神态’‘神气’ ‘神思’,神态,神气可以用线条及造型的表现方法而至,最难表达的却是神情,神思,这不仅是人物的内心活动,还触到人的魂……要达到这种境界,需得忘我,这种忘我需要一种气度,一种胸怀……’
立夫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姥爷的遗像上。
我不禁细细地看了看他姥爷,清瘦的脸颊,稀疏星星般爽朗的五官,花发苍髯,整个神态,形态和立夫笔下的李白、谢灵运、鲁智深……那飞动的须发,似睁非睁的眼睛,似动非动的神态等迥异,但却有同一种‘神韵”隐约其间,我忽
然间似明白了许多。
立夫将自己最珍爱、最得意的内画壶拿来给我们欣赏。
《赤壁赋》中的曹操,线条刚劲,潇洒中透出些飘逸,画出了曹操仰天长啸的不凡气度和博大胸怀。但就曹操的神思来讲,他犀利而高傲的目光中又透出一丝忧郁: “国土未统一,三国尚鼎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画面之中未画
任何景物,却可从人物的眼睛中、神态中想象出境, (使人)看了却如曹操面对沧海之汹涌波涛而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真可谓画中无景,人物心中有境:画中无景,看画者心中有景。而曹操那似是想景的神态更令人浮想连篇。
华容道中的关羽,八面威风之中的他也露出一丝忧郁,使人不得不设身处地,似我是关羽:
“一是曹操对已有恩,诛之不义,二是自己与大哥刘备讨曹而灭汉,如将曹操诛之,刘备乃汉室宗亲,再兴兵讨汉及乃情理不通,放曹,而又立有军令状……”画中的关羽之神情,神思,非关羽莫属,却绝非过五关,战吕布之关羽,使人对当时的历史背景及面临的处境都有一定的追忆、想象……“这就是意境!”立夫用目光对我说。
立夫画的水墨画“包公”,包公的官袍用的是酣畅的泼墨,人物的面部用的却是精练的白描线条,多一笔则乱,少一笔则不成画,袍袖之笼口,用几笔淡线条一挥而就,这样就形成鲜明的对比,既惜墨如金,又挥金如土,线条见功力,
泼墨见魄力和胆量。包公的神态既沉稳又显大度,既显出包公的高深莫测的城府,又显出袖两清风的潇洒……
加之水晶,玛瑙玉壶为这些‘神韵’蒙上一层似有似无淡淡轻纱,使之平添了一种透明感,一份空间感,一份距离感,不仅感觉艺术家本人的风格,胸怀,个性在画中隐现,而且感觉画中人物有一种动态,真有种“横看成岭侧成峰,远
近高低各不同”的‘魔劲’。我进一步懂了这不仅需一种“忘我”精神,而且需得一种“献身”精神方能进行的创作。
看懂了立夫的画便知道了立夫就是那个敢于打破中国几千年留下的“同行是冤家”的狭隘观点,敢于写出‘中国内画艺术与技法’一书,向全世界发出挑战,并乐于帮助竞争者的男子汉。
看懂了立夫的画就知道了立夫就是那拒绝外国人出高价让他画裸体、鬼怪等纯追求感观刺激内画的中国人;就是那个拒绝贩私分子以比国家高几倍的价钱收买他内画壶的永远的‘庄稼人’“土包子”。
这,就是他!决不是别的什么人。
现在,许多大城市以优厚的待遇请立夫去工作,许多外国人出重金请立夫去外国搞创作,可是立夫却说:“只有在这小村里,我创作才有灵感。”
可不是?这里有姥爷的在天之灵,有用千家奶哺育他的父老乡亲, “我怎么舍得离开这里呢?”
许多人觉得立夫是一个难以琢磨的人,北京一位著名作家给他总结了30对矛盾,可是立夫说: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有良知的中国人。”
回首千年青史,立夫说: “我生于斯、长于斯,笑于斯,哭于斯,我将歌于斯,画于斯,我决不后悔,也决不自惭形秽。”
谈到几次出国时的感受立夫说, “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感觉姥爷站在我身后!更确切地说是整个中华民族站在我身后!”
我仿佛又听到了大坝后的波涛声。与脚下隐隐传来的隆隆雷声,听到了中华民族的浩浩正气,慧气灵气化为涛涛之水拍打着艺术家的胸膛的声音;感到了那似要冲毁一切的强大的力量,那是一种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住的力量呵!
我忽然觉得:立夫不正是一个堤坝吗?一个以姥爷给他的胸怀、胆量、气势舒展双臂而成的堤坝!它站着!去接揽黄河、长江之水——那水是历代英雄豪杰的豪气;是各朝名人志士的灵气;是源远流长的灿烂的中国民族民间文化……
他身后是站立的水!那浩瀚无垠的水呵!那永远站立之水!是它给他的笔尖注入神灵之气,使他的以博大的气势收世界于一壶,压乾坤于一瓶。
——水站起了/激情就站起了/气势就站起了//水站起了/河床就站起了/胸怀就站起了/黄河就站起了……
这水带着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韧劲,以排山倒海之势,将立夫一次又一次冲破,以致粉身碎骨,又一次又一次将立夫再造,并推动立夫一步一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