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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寿光李彩华作品《甜味棒子地》《守护》
发表时间:2016/8/30 0:54:15     文章来源:原创      文章作者:李彩华     浏览次数: 4797
 
 


(短篇小说)

                        《甜味棒子地》

              作者:山东寿光李彩华

八月十五这天,花朵领着弟弟妹妹在收棒子,她们不知道这天是中秋节。

她们钻进棒子地里,棒子棵接着把她们遮掩了,她们很兴奋,觉得自己如敌后武工队,进了这青纱帐,

外面的人就不会发现她们,她们自由了,“噢噢”叫着穿行在棒子们之间,叶子们也叫着,“哗哗”响

,打她们的脸,打她们的手,她们眯着眼,举着手,挣开阻挡的棵子、叶子,找一个嫩棒子啃一口,找

一把紫悠悠塞嘴里,棒子花落得一头一身。很快,这甜味的棒子地里,就传出“咔嚓咔嚓”地掰棒子的

声音。

花朵同弟弟花海在前面掰,妹妹花芯在后面捡。一只手攥住棒子把,一只手攥住棒子棵,手用劲,胳膊

用劲,身子用劲,“咔嚓”一个,“咔嚓”又一个,弟弟说,掰棒子太像从鬼子腰里掏枪,一掏一把。

弟弟掰一个,嘴里发一声“叭”,接着像投手榴弹一样把棒子扔出去,“怦”棒子棵把棒子挡住,落在

地上,妹妹赶紧跑过去,拾起来,再扔,尽量扔成堆。

掰了一行又一行,掰了一堆又一堆,在棒子林里挣着,好似没有尽头,寂静的几乎听不到人声,大概人

们忙完回家了,只有花朵她们还在地里,累得不行。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堆堆玉米,发愁什么时候才能把

它们运回去。太阳已经转到西边,贴在棒子梢上,她们盼望当民办老师的父母快些放学回家干活,来解

救她们。

花海常用衣裳袖子抹鼻涕和擦黑板,母亲没有工夫拆洗,即使有工夫拆洗,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只好让

衣裳脏着就脏着吧,至少胳膊肘以上还算干净,花海直接把脸贴在肩窝蹭,说,姐,咱先歇会吧。声音

带着哭腔。一听这话,花芯一屁股坐在玉米堆上,抬起小脸,直看着姐姐,说什么也不起来了。花朵踢

了他们一人两脚,凶巴巴地说,快干完了快回家。两个家伙干脆躺在棒子堆上,赖着不起来。花朵没办

法,看在确实又累又渴的份上,那就歇会儿吧。先说好,就歇一人吃根甜棒的工夫。花朵瞅准棵根部绿

中带淡紫色粗粗的棒子秸杆,抬脚用力向它一踩,“咔嚓”一声,一根“甜棒”到了花朵手中,给了弟

弟,再找一根,给妹妹,她自己也找了根,连叶子都没剥,直接用牙啃,露出绿白的芯,咬一口,起劲

嚼,又甜又水,唏啦唏啦,一口气吃得肚子胀鼓鼓的,方停罢。

唉哟,花芯一不小心让棒子硬硬的席篾割破了手指,眼看着血珠从那细小的缝里钻出来。花朵赶紧用拇

指指甲划下棒子秸杆根部一层白白的粉沫,飞快抹在伤口上,一会儿就不出血了。甭说,奶奶教得这治

小伤口的办法还真管用。

忽然,听到隔不远的棒子棵里有“沙拉沙拉”的动静,花朵吓了一跳,用手拔着棒子棵钻出头去看,原

来是二婶,打着招呼,老师没来吗?珍珍呢?也没来?

看到花朵,这个高挑的女人扯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是花朵呵,吓了我一跳。又笑着说,你老师和

珍珍啊?我可请不动那两位大神。

听到远处有人压低着嗓音在喊二嫂,花朵放开棒子棵,说二婶,有人喊你。一瞥间,花朵看到二婶的脸

好像红了,也许是头上的围巾映得。

二婶的男人就是花朵班主任老师,珍珍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她们两家隔一条街,有时二婶带着花珍珍上

她家串门,偶尔听母亲问,你那儿咋了?二婶就说让狗咬的。看到花朵过来,两人就不说了。花朵也没

见过狗到底咬了二婶那儿。

花珍珍,坐在教室门口第一张桌上,长得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袖珍,整个人比平常孩子小一圈,常用一只

手托着腮冲花朵笑。上学以前她们俩个就认识,她们曾是病友,常去卫生室打针,三番五次地碰上,由

互相望望到互相笑笑,再到互相说话。“痛吗?”“不痛,你呢?”“痛啊,痛得咬不住牙。”每次打

针,花朵就紧张,一看到那细而长的针头,就觉屁股上的肉都在颤抖,针一扎进去,那是凝固了般,有

时导致针头崴在里面,痛得咬牙,不好意思掉泪,腚上起硬苞,走起来腿一瘸一拐的,花珍珍竟然说不

痛,厉害。

花朵问:“你还打几天?”

花珍珍说:“我还打半月。”

花朵吓了一跳“俺的娘额,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花珍珍眼都不眨,“不知道,就是刚咳嗽。你呢?你为什么打针?”

“我?我也是咳嗽,喘不动气。”这咳嗽的毛病折腾的花朵真是没了脾气。两人成了同学后,格外亲近

。   

花朵的身体越来越好,个子越来越高,珍珍呢,还是老样子,二婶说她身上的骨头像生了锈,长不动。

珍珍还是常常咳嗽,有一次她对花朵说,她的病治不好了,家里再也没钱给她治病了,她娘说就是把娘

卖了也凑不够给她治病的钱。珍珍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说的不是她,是另一个珍珍,花朵看着这样的珍

珍,感觉身子冷嗖嗖的,又害怕起来,治病要花钱?她以前竟然不知道,她的病肯定花了家里不少钱,

担心别像珍珍家那样子。她一咳嗽,母亲就从鸡窝里摸出个鸡蛋,用针在鸡蛋的一头扎个孔,一头磕下

块花生米大的蛋皮,让花朵吮吸,说是压咳嗽。花朵一口气吸完,热乎乎的蛋液,带着淡淡腥味,果然

让她不那么咳了。晚上睡觉,父亲在一旁轻轻拍打她的背,停下,她咳嗽,父亲再继续拍打。

花朵问珍珍:“你爸爸呢?你爸爸不管你吗?”

珍珍大声说:“谁说我爸爸不管我?我爸爸当然管我了,我爸爸把他最喜欢的书都卖了,也不吃烟了,

很想很想吃的时候,他就吃地瓜叶卷的烟,存下钱给我治病。”

花朵不服气:“人家说你爸爸好喝酒,喝醉了就打人,打你娘。”

珍珍把手里玩得的石子拍在地上:“胡说,他们在胡说,花朵你别信他们。”

对于这事是否是人们胡说,花朵才不关心,花朵关心的是家里,好长一段时间她暗暗地看父亲是不是也

喝酒,是不是也打人,家里是不是再也没有钱了。兴好,父亲偶尔也喝酒,那是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也

打人,那是花朵他们调皮捣蛋自找的,至于其他的也没看出两样来。

 

歇了会儿,花朵和弟弟拿篮子把棒子运到路边,装了两筐,放在推车上,往回运。花朵从两只胳膊伸长

了刚刚握住推车的把,就开始推车了,也算是老车把式,这次,却一不注意,车轮子掉进车辙里,用力

向前推推不出,向后拉拉不出,顺着车辙走吧,用不了几步,车辙就会咬住车轮,歪了车,花朵停下,

进退两难,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正着急呢,这时从后面赶过来一辆车,这车被棒子堆得满满的,棉

槐条编的大篓子放置在两边,车子上面铺着棒子棵,又堆了一层棒子,正巧经过这里时也掉进了车辙里

。推车人很年轻,有劲,古铜色的胳膊比花朵的大腿都粗,他停下来,拿下脖子的毛巾擦了擦脸,走到

花朵的车边,他说他认得花朵,他是她父亲的学生,花朵其实也知道他,知道他是住在前街上的,家里

穷,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花朵还记得父亲说可惜了这么聪明的一个学生

。花朵的车子和棒子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他推起车子,一弯腰一直腰的工夫,车子就从车辙里出来了

花朵说她要帮那人弄他的车子,他说不用,他自己来就行。他胳膊一抡再抡,车子上面的棒子如下水的

鸭子,纷纷落在地上。这时,二婶挎着篮子,从后面过来,咋的了,这是?那人说,二嫂,没事。花朵

和弟弟在一旁帮忙拾棒子,花朵说,二婶,他车子掉车辙了,我家车子也掉车辙了,他帮着把我家的车

子从车辙里拿出来了,他要把他家的车子也从车辙里拿出来,二婶,你也来帮忙。还没等花朵说完,二

婶已跑到车子前头,对那人说,不行的话,把篓子卸下来吧,别扭着腰了。那人说,没事没事,二嫂,

你闪一边。一弯腰一直腰,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来,脸色成了紫红,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声音,车子

却没有从车辙里出来,二婶扑到车子上,直喊停下,花朵看到那人脸上的汗都要淌开了,二婶说,你先

放下,我往下拾拾。那好吧!那人说。

花朵和二婶把棒子拾到篮子里,倒在一旁。

花朵说,你家的棒子长得真大,真多。

那人没说话,看着二婶,嘿嘿地笑。

花朵又说,你家的地也在这块吗?

那人还没说,二婶先说,是啊是啊。

花朵还在说,你家不是二队吗?二队的地不是在老墓田那儿吗?

二婶说你个小孩子还知道不少事,他们的地没在这块,咋就不能帮地在这块的人家的忙呢?

那人又弓起腰,说你们让让,我再试试。

这次,车很容易从车辙里出来了。二婶让花朵先走,她留下来帮忙。

花朵和弟弟推着车走了。走了大远,还听到二婶的笑声,

 

傍晚,一放学,花朵父母甚至没有换衣裳,就到地里干活了。他们几乎年年教毕业班,毕业班不放秋假

月亮升起来,照着全家回家的路。

秋风不时旋起,刮得周围一片“哗哗啦啦”地响,不时有枯黄的棒子叶飘起。

花朵父亲推着一车棒子,花芯坐在车上,花朵和花海跟着母亲走在旁边,一家人有说有笑。

一回到家,花朵母亲神秘地笑着,拿出了一个月饼和一个苹果,宣布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花朵他们

围在母亲身边,馋得直咂吧嘴。母亲拿菜刀把月饼和苹果在菜板上切成四块,一个孩子一块,两个大人

一块,嚼得冰糖咯吧响,还有丝线红红绿绿的,好看又好吃。

全家人吃一个月饼,花朵母亲用纸包了两个,还有两个苹果。让花海给爷爷奶奶送去,花海拿着跑出去

,不一会儿,他飞跑回来,手里拿着半边月饼和一块苹果,高兴的嘴都咧到耳根了。花朵妹妹一见,马

上就后悔没给爷爷奶奶送,围在弟弟身边,嗲着嗓子给我咬口苹果,给我咬口月饼。弟弟倒很大方给她

咬,可他盯着她嘴巴的表情,让她实在不好意思张大口,只好咬一小口,就算是甜甜舌头也觉赚了好大

便宜。

第二天,天空阴沉沉的象要下雨的样子,只好把院子里的棒子倒腾进屋里,棒子腾腾的冒着热气,得赶

紧收拾,担心要发霉长毛。匆匆扒几口晚饭,花朵同父母一起开始剥棒子皮。

“嗤喇”“嗤喇喇”撕开一层层的棒子皮,听在花朵耳朵里,就是“困了!”“困了啦!”。手里机械

的动着,想着什么时候能美美地睡个够。哪怕是躺地上,枕着块半头砖,也行啊。

花朵母亲把一个个带着一层薄皮的棒子编绑成一长串,叹了口气,唉,好不容易起早贪黑急火火地刚刚

把大田里的秋庄稼分回家,大田里的地就分到各家各户了。这么多人的地,孩子又小,这可咋整?

花朵父亲说愁啥?车到山前必有路。站起身把一长溜棒子围绕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梧桐上。母亲说要不我

不教学了,在家种地,给你们做饭吃。

父亲说,你的能力比我强,你教的也很好,不教学的话太可惜了。

那怎么办?母亲说。

凉办!父亲说,到那山砍那柴,咱俩早晚多受点累,先撑一阵子再说吧。

母亲说,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花朵迷迷糊糊着,听到母亲说,清高媳妇带着孩子跟人跑了,你知道这事吗?清高?清高不就是她老师

吗?清高媳妇不是二婶吗?咋天还见她在掰棒子哩。听父亲说,不会是真得吧?什么时候的事?母亲说

,咋天晚上的事,跟着前街上那个叫军的跑了,带着孩子,一块跑的,今天咱村里找了不少人到城里找

去了。

花朵一下子清醒了,你说谁跑了?

母亲说,是珍珍和她娘跟着人跑了。

花朵说,那我老师呢?没看见?

他呀,喝醉了酒,又打人,等早上一觉醒来,老婆孩子早跟人跑了。

花朵说,没想到那人是个拐子。还想明天早上烧个嫩棒子给珍珍送去哩!

父亲撵着花朵去睡觉,一边说,是啊,多好的一个小年轻,没想到,真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母亲连

着把三个棒子剥成光溜溜,说他二婶不得比军大七八岁?现在想起来,他二婶来玩常夸军力气大,脾气

好,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人好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出栏,浇地,收种庄稼,那样活也不轻快,清高

那个懒汉没指靠。

花朵想起棒子地里喊二嫂的声音,二嫂脸上的红晕,还有二嫂的笑声,棒子棵遮掩了他们,他们又挣了

出来,阳光跳跃到他们身上,蔚蓝高远的天空,没有一片云。

 

 


《守护》

 作者:山东寿光李彩华

老校长站在办公室门前,右手拿一铜摇铃,手腕上下摇动,铃声便响起,噶倰噶倰,半边庄能听到。

第一遍铃声响,是预备铃,村里的大人见了还在打闹的孩子们,就会说还不快走,学校都响预备铃了。

孩子们听到,收起懒散,一下紧张起来,匆忙跑向学校。

老校长是个可爱的老头,胡子长到腮上,鼻毛冒出鼻孔外,没事喜欢站在校长室门前,拿一把小剪刀剪

鼻毛。

老校长的趣事不少。

花大学大哥与几个同学割草的时候,扒了地里的花生吃,让村里人顺着他们啃吃的花生皮追着找到了学

校。校长说,谁让你们那地种花生来着,能生吃的东西,离村子又近,哪个孩子不馋?你们不会不种花

生?种别的,不能生吃的,你看还有孩子去扒的没。

村里的孩子哪个没扒过地瓜,掰过棒子,撅根秫秫,偷瓜摘茄子烧豆子,这算个么事?地里长出来东西

不就是给人吃得吗?

那人低头不作声,成一棵红脸秫秫。

老校长又说,你也是这学校的学生,叫什么花树根来吧,真不想揭你的地瓜皮,我记得当年你们几个同

学好像摸过别村的西瓜,摸到了就快走吧,偏不走,还逞能,故意大声咳嗽,弄出点动静来,让看瓜的

老头撵你们,让人家告到学校里。谁若说小时候从没偷过瓜摸过枣,那他肯定是没挨过饿。

花树根嘿嘿笑,俺找队长说说,那地改种地蛋,地蛋不能生吃。

老校长说种谷子也行。

花树根头脚走,老校长后脚就把几个做下业的学生叫到校长室,自己说说,哪里错了?老校长阴沉着脸

,坐在办公桌前,右手大拇指一张一合,握在手里的小剪刀,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好像坡里的“咯哒

剪子”蚂蚱,飞来飞去,几个调皮孩子盯着小剪刀,这玩艺没见过,恨不得拿在手里拆开看看。都低着

头,说不该去扒队里的花生。他们还纳闷,这老头咋知道是他们几个扒花生的?难道他有千里眼?又听

老校长说,孔乙己说偷书不算偷,小孩子偷瓜摸枣也算不上偷,可也算不上光彩,有能耐等将来在你们

扒花生的那地建个大饭店,愿吃啥就吃啥。老校长摇着他的小剪刀,对他们说走了走了。

直到出了校长室,他们还有点懵,没事了?就这样?哈哈哈,谁让你们的地里种花生来着?他们觉得有

趣好玩极了。

这会儿,老校长正左手卡在腰间,手心向上,拇指朝前,站在办公室门前,看学生一群群涌进学校,引

得很多同学动不动就来这个动作,不学老校长,觉得他的样子很像腰疼,需要用手扶着,没有卡腰的气

势,他们卡腰,手心向下,拇指朝后,一瞪眼,一昴头,胸一挺,手一攥,那样才特英雄,特牛气,特

铁梅。

花朵却英雄不起来,牛气不起来。这两天,花朵远远地躲着老校长,贴着墙根,低着头,拿头发遮着脸

,慢慢走过去,心里祷告着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一脚迈进了教室,方松了口气,同桌花大学对她说,花香的娘来学校找校长了。花朵很吃惊,谁有这能

耐?花大学说,花香下课后跑着去茅房,另一个年级的,对,就是那个小胖子,从茅房里从往外跑,“

砰”,两人碰在一起,据说一个额头起了包,一个嘴唇出了血。花香娘说欺负她家孩子就不行,要学校

给个说法。花朵问,后来怎么样了?花大学拍着胸膛说,当然让校长给撵出去了,竟然来学校玩威风。

花朵听后越是担心,老校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找算她。

花朵其实同老校长没说过话,老校长同她说了一句话,那是报名上学的时候,他说,你要是别家的孩子

,这个年纪根本不能上学。花朵没吭声,不明白什么意思,回家问,才知道,像她这样的孩子,要先在

家多带两年孩子,像三妮,还有四妮的姐姐,花大学的姐姐都是这样,九岁上学,不晚,上个三两年,

能认识自己的名字,这就下学帮着家里干活。

 

花朵折了宝(纸夹子),要赔给张顺来,找爷爷要的烟盒,烟盒纸又软又薄,没有张顺来的光亮,怕是

他不喜。

 

花朵父母在学校,没有看孩子的,花朵弟弟常跟着花朵在学校玩,上课的时候,他就在教室门外,一个

人玩,一会儿在地上翻跟头,一会儿拾小砖头玩。

课间,花朵陪着他玩。

前日里,一个宝飞过来,花朵弟弟像一只大花猫扑过去,看了看左右,没有人过来拿,他拿起来,举着

,给姐姐看,烟盒纸叠的,里面还塞着薄纸壳,边是边,沿是沿,是个刚折不长时间的宝。花朵说,你

拿着玩吧,有人要,就给人家。花朵转身跳绳去了。

花朵弟弟拿着宝,拍地下的小砖头。

花朵看见一个高看级的学生拿脚踢弟弟,弟弟翻了一个滚,又翻了一个滚,躲闪,那踢来的脚踢空,花

朵看见了弟弟的害怕。曾经,花朵和弟弟被几个大孩子围着,他们说着父亲的名字,学父亲讲课的样子

,然后大笑。弟弟拽着她的衣角,身子紧贴着她,颤抖,花朵也害怕,拍着弟弟的背,眼睛直视着他们

花朵一下冲过去,像一只带角的羊,一头撞在那学生身上,花朵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刹住身子,回头看

那人,那人刚从地下爬起来,嘴里吼着干什么?干什么?

花朵又冲向那人,这次是对着那人没头没脸打,边打边喊,我让你欺负我弟弟,我让你欺负我弟弟。

那人用手护着头,直嚷别打了别打了,宝我不要了。

周围的同学大概都愣住了,一时没有作声的。

花朵停了手,什么宝?

那人摸着头,指了指地上花朵的弟弟,花朵弟弟满身是土,手里拿着一团纸,花朵说,不就是个破宝吗

?我赔,你打我弟弟我要打回来。

这时上课铃响了,花朵只好停下同那人的争执,跟着同学们进教室。

坐在课桌前,才发现心跳得像从口里出来,手火辣辣的痛。一节课也没听到老师讲得什么课。一放学,

花朵带着弟弟往校外走,往前瞅瞅,回头看看,那个学生会不会等在哪个旮旯,准备报仇哩,他要是拿

着砖头怎么办?他要是发起疯来打破她的头怎么办?花朵想到这儿,抬手摸了摸了额头上的一块疤,那

是弟弟拿小镰刀玩,不小心抡了她头上,出了好多血,她和弟弟当时都吓哭了。

花大学追着花朵,对她说,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

花朵的脑袋转来转去,没看到那个学生。是谁啊?敢打我弟弟,不想活了他。

花大学说,是老校长的孩子。

什么?老校长的孩子?谁说的,你咋知道?

我就知道,我还知道,他不是亲生,是要孩子,拿着很娇,他叫张顺来,你打了他,等着他告状吧。

   花朵心吊了三天了,每天下学放学,都贴着墙根走,不敢看站在那儿的老校长。

在家里,花朵看着父母该吃饭吃饭,该上学上学,该下地下地,与平时也没什么异样。

花朵希望着再不见那个叫张顺来的学生。

要不干脆生几天病得了,生了病还能吃好的,兴许过几天,就没人记得这事了。

于是,傍晚放学后,花朵不出去拔草了,也不哄弟弟妹妹,也不管猪叫鸡叫,到炕上翻出被子,把自己

包了起来。父母回家见了,说这是咋了,大热天的,不怕热的中署。母亲把手放在花朵额头上,说不发

烧啊,哪里不舒服这是?花朵闭着眼说,我病了,头痛。父亲又过来,敢紧把被子拿走,这是热的。摸

了摸花朵额头,没事没事,喝碗面疙瘩汤就好了。弟弟在一旁说,姐姐得了馋病。母亲说,吃了饭歇一

晚上,明天该干啥干啥。

第二天,老师有事请假,老校长给他们班上体育课,做游戏,让他们闭上眼睛,原地转圈,然后说出方

向。花朵转了,然后说北。再来,同学们惊奇,不论转几圈,她总能说对方向。老校长的目光落在花朵

身上,上前几步,用两手架着花朵转了圈,停下,花朵伸手指着说这是北,这是东。老校长说,真是服

了你个小孩子,总能找到北。

花朵笑了,老校长真得护犊子。

    后来,在学校偶尔碰到张顺来,花朵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就说,校长的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哼!

她看到他愣愣的样子,觉得很解气。

后来两人再遇到,张顺来说,不就你爹娘当个老师吗?你又有什么了不起?哼!花朵的火气又上来了。

 

花朵听花大学说,他有一本小人书,是《林海雪原》,花朵已看过两本,是看得姥姥家邻居的。她追着

花大学问,这小人书是谁的?花大学说,你打得那人的。给她看,封面上写着四年级张顺来。花大学说

,这小人书他有一套。竟然有人有一套,花朵顿时觉得张顺来很了不起。她可是一本都没有。知道谁家

有小人书,不弄来看看,花朵就不是花朵了。

花朵惦记上了张顺来的小人书。

每天放学后,花朵故意走到最后,可就是碰不到张顺来。

 

  再后来,花朵拔草的时候,遇到张顺来,看到他把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走路。花朵很纳闷,这天好

好的,又没下雨,这路好好的,又没泥没水的,干嘛光脚?她拎着蓝子追着问,喂,你干嘛不穿鞋?不

怕蒺藜扎脚?

张顺来不说话,只管走路。

花朵说,我自个猜,你怕把鞋子穿坏了,回家你娘打你,再不给你做鞋穿了。村里的华子就是这样,都

知道他是要孩子,他娘对他不好,吃饭不让吃饱,下地干活,常把鞋脱下来揣在怀里。

张顺来低着头,搬着一只脚看脚底板,扑打了两下,继续走路,说了句瞎说,我喜欢光脚走路。

花朵问,你这是去哪儿啊?

张顺来说,回家。

是了,老校长不是本村的,是从外面来的,吃饭是全村轮流给他送。

花朵说,听说你有一套《林海雪原》小人书,借给我看看吧。

张顺来说,好啊,可是我怎么给你啊。

花朵的脸一下子笑得像喇叭花。

花朵想了想说,星期六下午你放学回家的时候,在村北头苹果园的东北角,我在那里等你。那里是张顺

来回家要走的路,那里的草也特别多,主要是那里人少。花朵担心这事让同学知道,说她和张顺来“相

好”,“相好”到底是个啥东西,花朵不懂,但她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人说“某某某和某某某相好”的

时候,都唧唧笑,笑得某某某和某某某再不说一句话,好像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一样,好像从不认识一

样。

看到路边的毛莠子草,张顺来会停下来拔几把,给花朵,两人一前一后再继续走。

张顺来说,他小时候,老校长把屋里所有带响的东西都弄得不响了,门搭关用布缠起来,柜子、箱上的

铜锁用布起来,窗台下的鸡窝也挪了,我娘说,怕吓着我。我娘还说,我爸爸放学回家,抱着我不放手

,去井上打水,也抱着,也不怕孩子掉井里,好歹没把我抱成罗锅子。

花朵说,我弟弟坏得不得了,有一次我做饭,一没注意,他拿铲子铲了土倒进去,还笑。他还用小镰刀

打破我的头,他不干活,还吃得比谁都多,他撕了我的书折宝,我大骂了他一通。

忽听花朵喊到,快看快看,好多米口袋。边摘边往嘴里送,小米粒一样的籽挤在舌尖上,花朵说,好吃

,里布袋,面布袋,打一巴掌转过来。

张顺来也喊着,快来快来,好多地稍瓜。

   地稍瓜就像缩小的线穗子,咬一口,像喝了口加了糖的羊奶。

花朵说,我有个事对老校长不满意。

张顺来摘了一捧地稍瓜,放在花朵蓝子里,说你别都吃了,给你弟弟留些。

看花朵翻白眼,黑眼球要跑到眼眶外了,赶紧开口道,咱俩打架的事,我爸不是没找你吗?

花朵说,我是说这次评模范劳动学生的事。

张顺来问,没有你?

花朵说当然有我,我这么能干,怎么可能没有我?我不是说我的事,我是说我班同学王大学的事。

这同我爸有什么事?这事就是谁拔草拔的多,谁拾麦子拾得多,谁劳动积极就评谁。对了,那熊孩子不

会像我一样,篮子里放小树枝,顶着上面的草,好像拔了满满一篮子,斜着身子挎篮子,假装很重的样

子。

花朵的嘴大张着,你竟然这样?人王大学才不这样,我看到了,他胳膊上一条条红印子,真是让蓝子把

压出来的。

那为啥没评上他?

他娘来学校找了,你爸爸说,他家成份高,他娘一听,就不吵不闹了,拉着王大学走了。成份高是啥事

不知道,回头问问下次跟你说。

看着渐渐走远的张顺来,花朵说,千万别忘了小人书,一套啊,我家有本《红岩》,换给你看。

声音响亮,惊得草丛里几只“咯哒剪子”蚂蚱飞起来。

花朵放下篮子,追着捉,这蚂蚱到底是从哪儿发出的声音,像老校长拿小剪刀剪鼻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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