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呢,我作为同学对她也比较了解,刚才在座各位老师都对周习的作品做了一种非常全面的评价,挺准的,但是我想从一个角度说一下。文学作品跟我们时代还是联系挺紧的,不是说正或者负,而是像号脉一样的,号准了就是大家是名家,号准了就是大作或是名作。
我觉得周习的优点在哪呢,正是号脉得比较准。就如广场走来一个患者,一帮医生,其它医生都看到细节,比如脸色不好,手上有斑,脚有些弯,人长得怎么样,身上穿着中式衣服怎么样,衣服扣子有些错了门,头发没有飘起来,可是周习却一眼看出这个人有什么病。且马上根据这个病来给人看病,或是描写他的病。这让我想起文友岳建一,他有一次在广场上见一个人走来。岳建一径直走过去对他说,你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我建议你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听者半信半疑,可是一去医院一查,果然自己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
那么,这就决定了,看周习的小说,不能只她小说中一些细节的、一些表面的,而要看周习的气韵,而要看里面藏的主线是什么。她能把这个时代的脉搏号准了,但是至于能不能展开和表述,还是要下一定工夫打磨把玩琢磨感悟学习什么的。
但是首先周习把好的题材给选出来了,如九方皋相马“注其神而忘乎形,注其内而忘乎其外”。伯乐道:“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九方皋相马,已出神入化。其相马价值,高于千里马本身。“
号准脉,这是写出大作品的很关健的东西也是很根本的东西。就如掌握了写出大作的方向。
比如,你们刚才都说她的小说《盐碱地》,我看了以后很感动,因为她号脉号准了。虽然写起来,这么好的主题,周习不愿意渲染,更不愿意“做细节”,可是现在的好小说多是做出来的,周习不愿意做。
《盐碱地》前面写了半天,清清淡淡像是一个王为民发起“寿北大战”的“歌德”作品。结尾处,忽然大海潮要来,只有吴为民清楚地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海潮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六千人十八天的血汗将被海水冲走,冲走的还有他自己。高潮终于来了:“什么?还有十七人没有及撤就被大水围困了”,王为民转而向驻潍的军队求救。王为民不知道冲锋舟何时赶过来。王为民坐上吉普连带着吴秘书冲向出事地点。王为民对吴秘书说:“只要死了一个人,我就写辞职报告!”周习只把这个把脉出的好主题,就这轻轻点了一句。唯一的渲染就是尝够饥饿的滋味的王为民大专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入了D,油灯下,父亲一边缚扫帚一边说"为民呀!咱家六个孩子你老大,现在成了D的人,就要为D做事,什么时候咱也要上进呀!"又写到,王为民为何要发动寿北大战,把自己逼上绝路呢?寿光是个农业大县,可是无论老百姓怎么勤劳仍是一个“穷蛇缠绕“。如何摆脱这“穷蛇缠绕”想了好多年呀!“海风已经达到十级,人的声音被咆哮的海风吞没了”。这时,没有谁能比王为民的心更难受,寿北大战是自己主张发动的,一旦有这么多人失去生命,他将..................这是多么心酸的细节,一个想为民做点好事的官,在救灾的一线,不仅担心被困孤岛的十七位民工,更是担心自己的命运,那围在孤岛中的似是十七位民工更似是王为民自己。难道为民做事真的多没有好下场吗?周习结尾也比较厚道,没有制造惊心动魄的结局,更没有提示现实中许多干事官的真正下场,提练出的好结局比现实中惨结局轻松多了,只是再一次轻描淡写:包括大洼村支书在内的十七人全部脱险。
只是在表彰会上不是让王为民表功,而是让王为民做自我批评,且善意地把到会者掌声留给了王为民。
结尾,周习只是淡淡写了一下:王为民50岁的时候得了胃病,做了两次大手术。又说说参加寿北大战的群众得病的事儿:有的得胃病去世了,有的正在痌痛折磨中,洼镇镇长李红妹心脏心术很成功,她是被海水冰的。魏大勇的风湿关节炎就算小事了。结尾有点浪漫:一座座盐索像起伏的山峰,那一片片方方正正的盐池里盛满了无数个金色的太阳。看看一个把脉准确的好题材,一个多少想为民做点事官的经历的酸甜苦辣生命决斗,就被周习这般轻轻松松一笔带过,且周习不愿写现实中许多为民做事官的下场,周习愿意为民做事的官都有好下场,似乎只有让他们享受幸福病痛,这才是她愿意接受的。她的结尾让风雨雷电暴风飓风台风远去,这对于是一个已经悟到把脉准确的女作家,这是她的博爱厚爱与善良决定。不愿面对现实的惨酷,生怕引来命运的气场,当然这也让她的许多作品由名著降格成看似普通的作品。如果不知道周习已经把脉准的那条大河,怎么会知道这样淡淡结尾的周习心里,是怎么把大潮汹涌的海变成了平静的盐池的。
现在的做官很难,有很多官上任本来有一个良好的愿望,通过业绩来提升自己,想给老百姓做件事儿。且不说是为了出名还是为升官,是为了赞扬还是为了自娱,是为了惊人还是惊世,是为了留芳还是为了震古。反正享受做事成功的乐趣是有的。可是,做来做去,最后完全不是在作事儿,而是进行一场官位的保卫战,甚至成了做基本“吃饭人”“拿工资人”的保卫战。真是狼狈不堪!真是悲凉伤感!真是四面楚歌!真像背水一战!阻碍不仅来自官场,更来自人民。给人民做事人民怎么这样众说纷纭,怎么这般七嘴八舌。当然,现在确实有很多那种很腐败的官,但是也有很多想给老百姓做点事儿的官,可是这个很简单的愿望,去实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焦头烂额,一天比一天灰心丧气,一天比一天心变止水。反而是不做的官高高在上了。反而是不做事的官趾高气扬了。反而是不干的官居高临下了。更令人深思的是,反而是攻于算计的官得老百姓拥戴了,反而谄媚领导的官得上级重用了,反而是精通36计阴谋论的官员在竞争中胜出了。这就是这个时代一个非常非常深刻的主题了。而这也抓住了整个官场,甚至是整个中国的脉。这个简单后面深邃的问题,不仅值得让中国人民思考,中国官员思考,中国上层思考,更是值得被我们这些酸文人思考。因为它恍惚是关乎中国的未来,人民的未来,我们孩子明天的生活。因为这是中国之大病而不是小病,弄不好就是心脏病,弄不好就是非常严重的心脏病。原来周习的《盐碱地》并不仅是表面意思上的盐碱地,而是有更深的含意。这盐碱地是指什么?是指官场吗?是指人场吗?是指欲场吗?是指战场吗?是指名利场吗?是指关系场吗?是古今魂剧吗?似乎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那可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表”了!而其深刻的作品内涵也正是藏在其中了。
如果一个官想给民做点儿事儿都做不成,这中华之水已经凶险到什么程度了?这水里到底是鳄鱼还是鲨鱼还是食人鱼?我有一个大巴山的朋友叫田先进,曾当过大巴山县的副县长。为了修一条路,多年不动静的一条路,大家凑钱找钱挤钱,弄出个三千元,让田先进送上去,上面终于说话:老田,这事儿我们面谈!结果路终于修好了,山区终于有了条像样的出山路,多少山民终于结束了背脚子的命运,田先进却被人举报丢了官。好在有许多人同情田先进,将他从狱中保了出来。田先进最近写了一本书。我问什么内容。他说:写我与我身边的一帮大巴山美少年,人人都想为大巴山做些事儿,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做成的,全部倒下了,包括我,都倒下了。当时我就震撼。这是一种什么文化氛围?这是一种什么心理氛围?这是一种官场氛围?这是什么样的民场氛围?这是一种什么水环境?
而周习深入生活,用一个看起来简单的故事表达着,这个时代最深邃最深刻最复杂最无解最难缠的主题。为什么呢?因为周习号脉很准,知道这才是中国最需要面对的问题。我并不认为周习的大气是“左”,而是她沐浴在那股气中,故而她比一和般人更加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长风大气。也就是她在主流中。
并不是几个腐败的部分官坏了一锅汤这么简单事情,并不是一个老百姓不相信有官为他们做事儿这么轻松。这是不是现行的主流文化上出了问题?这是不是人们思想中什么出了问题?周习就把握了这个想做事儿的这种官的脉搏还是民的脉博,还是这个时代的脉博。更准确地讲把握了中国的脉搏。
这样能把准脉的作品,当然比一般的作品更接近中国的鲁奖甚至是茅奖。
当然周习要真正拿到鲁奖或茅奖仍要过几关、褪几次皮、经几次炼狱、闯几道鬼门关,才能达到,正如刚才老师们说的那样。
就如周恩来在贵州遵义会议后的苟坝镇才终于在迷惘中选对了毛泽东做为红军的掌舵人,可是周恩来要与毛泽东一起把江山打下来,那还要经历多少次的战争,多么次的磨砺,多少次的磨合,多么次的争议,多少场的运动,才可能实现。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周恩来能坚持到最后胜利,且能守住多少年的江山的。
好多的好小说,比如《人到中年》,它把握了中年知识分子的脉搏的东西,非常好。
比如《暴风骤雨》,这是一部把握了时代脉博的作品。而它预言了随之到来的土改,在中国铺开的土改,将在中国掀起的暴风骤雨,那几千几万年都没有深翻的生土都被翻上来了,那是怎样一场触及灵魂的土地深翻运动。那血肉深秋触及灵魂,作者预感到了这一点,把准了时代的脉博。
比如《家》《春》《秋》那发生这个家族儿子的离家出走,不是发生这一个大家族,也不是发生在当地几个大家族,那是发生在中国几乎所有大家族的事情。这个巴金显然是一个把脉高手。
比如杨沫的《青春之歌》就是把握了知识分子受革命大潮影响的真实心态与参与过程,故而成为不朽之作。《青春之歌》左不左?其它不左,那是发生在女知识分子心中的事情,那是知识分子灵魂中的大潮。杨沫显然也是位把脉高手。
比如贾平凹的《废都》把握了一个废城中最有代表性废男的心态。比如贾平凹的《奏腔》。比如贾平凹的《古炉》写文革,写两派,斗来斗去,炉火火火旺旺,可是最后的结局很滑稽,两派的精英头头均被拿下,两败俱伤,这显然也是号准了文革的脉,是大作品,是好作品。也预示了从大乱到大治的高级政治智商下前行的中国命运。这是把脉准确的特好例子。
比如张爱玲的《金锁记》就是不仅是把握了如巧七类不幸女人的命运之脉,更是把握了自己的命脉。张爱玲那时还没有结婚,就预言了自己的晚年?最后张爱玲的丈夫也瘫痪在床,张爱玲触那死肉一如巧七触到那块死肉。这个能把脉的张爱玲后来是吓住了。张爱玲吓得再不敢触“命运”这根弦。更不敢把脉“命运”了,这仿佛是一个恐怖的主题呢。张爱玲晚年用大批的时间用来研究《红楼梦》。
比如《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就是听到了中国男人们都想拥有一帮美女、都想公子一般过宫殿一般的神仙生活。这心态把脉真准。更不同的是,更深刻的是,曹雪芹更是听到了中国女儿们心态。其实这中国女儿们的心态一真活着而不是被曹雪芹复活着,但从没有被人关注过。更没有一个作家如曹雪芹,把脉中国女儿的心态,观察中国女儿的情态,更是关注女儿内在丰富。
比如《聊斋》《西厢记》把握了当时书生对幽居深宅美女的向往,与宅养少女渴望释放的幽怀。怎么能说不是一种把脉?
比如《三国演绎》摸到的不仅是刘关张的义气打天下,更是听到了老百姓对义气的追求。三国文化因之成为中国文化中的主流文化之一。
比如《西游记》利用唐僧取经历经艰险,与妖斗与魔斗,伸张正义,正是把脉了老百姓。难怪这么爱欢迎,成千古流芳的名著。
比如《水浒传》正是把脉了所有男人的好汉梦,叛逆经,江湖义气侠气。当然是真正名著。
比如说周习最近正在写的一部作品《天干地支》写纪晓枫一帮人的故事,书中人物的最后关键的一句“打住”(?),救了一个朝文武官员,也救了一个朝代。却是对当今政坛最深邃问题的深刻思考。我听了一下,虽很简单,却很震撼。她能够听到时代的脉博声。动脉流动,对许多人是遥远的回声,可是周习仿佛能听到它的山呼海啸声浪遏飞舟声飓风台风声。不论周习离这个动脉河流远还是近,但是,她能听见。这是她的天分,也是她的灵气。她是能进入这时代脉博潮起潮涌中的。我觉得这点很珍贵。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女作家,居然可能感觉到这个时代的心跳与节奏,且能听出这心出了什么毛病,且能轻轻一弹就触到心最敏感的地方。是的,只要悟到,只需轻轻一弹,那本就是在敏感的心尖尖上,就算是力度不大,同样能引起特别持久的震撼与特别动人心旋的回声。
比如她写的《跑河沿的女人》就是真的号对了寿光所以跑河沿女人甚至跟河沿人的脉博。
比如她写的《种麦者》,这本书并没有收入这小说,但是我觉得《种麦者》又是一个好主题。一位终其多半身痴迷各种麦种子人,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麦种子,可是当他兴冲冲地回家,家人却告诉他,麦地没有了。这是多么滑稽的瞬间,更是多么震撼的瞬间。这又一次号准了脉,这不仅是中国农民的心忧,更是整个中国人的心忧。农民失去耕种的土地已经让人不安,一个痴迷各种麦种子的人失去耕种土地让人已经让人魂动。而这魂动是属于每一个中国人的。相信面对城市化的轰鸣声,闻听拆迁的滚滚大潮,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一个人都有过迷茫,可是周习知道,这种迷茫相对于一个痴迷各种麦种子人只是一种似有似无,只是一种轻描淡写。
多么优秀的一个把脉高手,这正是她这些年深入生活的功夫中体现出来。贺绍俊老师评价周习作品:周习作品是新鲜蔬菜。我觉得这还不够。因为周习的作品不仅是新鲜蔬菜那么简单。她简直是一个号脉高手。
而她把脉当然是把的动脉。所以她的身上常有人误以为的左。
而她有时甚至喜欢站进动脉中,于是,她就有了动脉的特征,比如动脉是人体输氧气的,而她也以《婚姻危机》拯救了许多的家庭而惬意。更有她感染了动脉所独有的正气或是阳气。
说周习看起来是一个大妞,其实在感情上她是一个很痴情很细腻很多情的女人。而山东女人的恪守又使得她更加在细节上注入她的灵与魂、血与肉。她甚至能分辩出最微妙的你对她的一丝儿情感变化,她甚至能记得在乎人多年前的一个眼神,她甚至能分辩出几百人中某一个人的一声叹息。且这这一丝丝变化,别人早已经走过,她却将这丝丝变化拿在手中,琢磨来琢磨去,辗转反侧废寝忘食,像天下最多情的女儿一般。真是“多情女子空挂牵!这种挂牵不仅对感情而且对友谊,不仅对老公而且对孩子,不仅对同学而且对老师,不仅对弱者而且对强者。比如,鲁十一生活已经过去七年,可是鲁院的事被她反复提起,且一提起就兴奋起来,说起来就如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且那时的一个一个谜底被她一个一个解开,那时的一个一个谜团被她一次一次猜测。在她的回忆复述猜测中,鲁院生活一天比一天变得丰富多彩。比如周习有次对我说:我有了两个小宝宝,与葛水平给我送了箱石榴可能有关。那天葛水平电影首映式,葛水平让儿子送我俩两个小骨雕。周习说:葛水平每次都做得很到位呀!那小礼物很珍贵呀!我领周习去见雷达老师,雷达记住了周习,有一次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门口认出了周习,且对粉丝视而不见,大声喊几声周习。周习反复提起,幸福洋溢,像少女一般欣喜无比。
不仅是近年的事情被周习反复提起,就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周习仍如数家珍。比如,周习多次讲一个天天来自家坐着的山东大学的男生,如何坐了整整两个假期,如何错过了政治大潮,如何打了她的芳心。比如,这么多年,周习仍复述她的心曾经在某一个人的注视中跳过一下。周习说,这以前,我的心还没有跳过呀!比如,周习有一次对我说,我的离开让某某女朋友,让某某女朋友病了,但是她怎么能那样呢?
只是,更多的时候,观大潮沐大风,周习并不愿意将这种细细腻表达出来。或是虽然表达出来,却反而被仅见她山东大妞外表的人给忽略了。
周习,其实更像一个丰厚的感受器,感受时代,感受这个时代的人,感受这个时代人给她的爱情情仇,她的身体记忆,远比她的大脑记忆得更准确更多层更立体更血肉饱满更激情万千。
有一天,我对周习说:咱班葛水平需要是山西老雕的古气,石兽的墓气、古玉的阴气的滋润。可是周习说:我跟葛水平不一样,我需要的是鲜灵灵人气的滋润。这更是说明了周习在人气的长河中,当然能更准地号脉这个“时代”。
而我班的范稳三次入选茅奖,三次落选。而第九届茅奖,《吾血吾土》进入决赛,周习认为是最可能得奖的是《吾血吾土》,因为正好配合抗战胜利七十年,偏偏这时,让抗日老兵出来参加阅兵,偏是有人马上争功,什么国军共军谁在抗战一线谁在二线,什么国军共军谁打日本鬼子多谁打日本鬼子少。本来是拿出一个二力合力的架式,居然反而引起二力分力之始态。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文革老毛已经给中国好斗精英上那般血淋淋的一课,怎么现在还是好牛成性,不说中国的几千年,仅就这中国一百年,二龙斗留下多少具万尸谷骷髅山?这一争毛竹认为让范稳意外落选,也让号脉很准的周习“错了一次”。
就如望诊,有人一眼看出这个时代有什么病,需要怎么治疗,需要从哪里下手,至于进一步,她在做,但是做的不够细,或者说有些儿粗,但是这些仍不影响她比一般的女作家甚至一般的作家更接近鲁奖甚至茅奖。只要她肯坐下来静下来,把自己的作品好好打磨,细细打磨,好好把玩,耐心琢磨。这后一项,可是需要一个匠人的一生的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