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学者诗人型的政治家
——痛悼张济民
今年7月中旬，北师大举办“第二届国际汉字汉语学术研讨会”，本人受邀出席，提前
赴京，挨后返澳，前后十天与在京诸多友人聚会，其中包括以电话联系老上司张济民书记。
电话中张夫人说书记仍在住院，但不必专程去探望。万万没有想到待我返回澳门的第二天却
传来了噩耗：张书记离开了人世。听到这个消息，我真后悔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错失了，
悲痛万分。我即刻从济民书记百万字的著述中整理出他的这样一份简历：山西人氏，生于
1930年。他祖上贫困，前两代乞讨，父辈当长工。济民9岁时担任儿童团长，16岁加入中国
共产党。24岁入读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1958年毕业分配到青海工作。初到青海尚无具体机
构接纳他，几经调配，于当年11月前往果洛藏族自治州担任文书之类的工作。果洛平均海拔
4200米以上，海拔最高处竟达6000多米（是东岳泰山的4倍）；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下，生活
条件十分艰苦。年轻的张济民却工作得非常愉快，一年后的 1960年元旦加入州委干部队伍
，再过三个月出任副秘书长的要职。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风吹到偏远的果洛，1967年春“
秘书长”被打进“牛棚”，称谓随之变爲“狗头军师”，遭受极其残酷的批判斗争，甚至威
胁到生命安全。然而济民书记心怀坦荡，即使在狂风暴雨袭击的岁月，他也有许许多多充满
激情的诗歌问世，例如他在1968年写的一首五言诗这样唱道：
壮志酬未半，
亦解平生愿。
狂风骤雨过，
回首心底宽。
十年动乱结束后，1977年7月15日济民书记调往青海民族学院担任党委书记；1983年出
任青海省检察长，直至1996年离休，定居于北京昌平县平西镇王府公寓。我是在他担任青海
民族学院书记时结识他的，习惯了以“书记”相称。
青海民族学院成立于1949年，是全国最早成立的民族院校之一。从郭若珍、温志忠到戴金璞
、郑长荣，历届院长都干得不错，给青海省级机构和州县级机构培养了大批民族干部，济民
书记更给民族学院带来全新面貌。他是一位学者型的学院领导人，同时又是学有专长的法律
学者，还是一位性情豪放的诗人。他比他的前任更懂办学之道，例如他创设青海民族研究所
、聘用错判无期徒刑的李文实先生等为学术骨干，我这个“摘帽右派”也是在他手下提升为
教授的。
济民书记是位法律学者，我手头存有他八十万言的三套煌煌大著：第一套是《藏族部落
习惯法研究丛书》，包括《源远流长——藏族部落习惯法法规及案例辑录》《寻根理枝——
藏族部落习惯法通论》《诸说求真——藏族部落习惯法专论》；第二套是《岁月·眷恋》，
内容分诗词、论文两部分。诗词多数写于果洛，有仰望巴颜、远眺柞陵、攀登二郎、飞渡泸
定，表现了诗人的豪放性格与对生活的热爱。例如《长相思》唱道：“柞陵湖，鄂陵湖，犹
如明镜挂天头，雪山湖中浮。大河流，小河流，汇成巨澜贯神州，奔腾不回头。”他写的评
论演说也充满诗情画意，例如《到牧区建功立业——在青海民族学院代培的法律本科藏族毕
业生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那里有勇敢、勤劳、强悍的藏族人民，有美丽的传说。夏季
绿草如茵，鲜花遍地；到了秋天，一片金黄。立马山头，远眺：雪峰连绵，玉龙飞舞；俯视
：川谷纵横，牛羊成群。……”一条身高1.9米的高大汉子说出来的话语柔情似水，谁能不
感动！书记的第三部著作是《零露集》，所载作品给我四点印象：有情有义，学识渊博，指
挥若定，激情澎湃。济民书记的热情感染了我，我也有一些唱和的作品呈送给他，例如：
纵马高原四十秋，
摘星揽月显风流。
江河源上功多少？
山有回音水不休。
又如：
和番道上马蹄锵，
早把他乡作故乡。
迎得闺中大国手，
平西王府绣鸳鸯。
我于1979年在青海民族学院经济民书记批准迁居到港澳的。三十多年来我们之间的联系
从未间断，尤其是在我担任北京市政协委员期间，每年三上京城，次次都约会在京的老民院
同仁。他们是济民书记及夫人乜荣芳大夫，挚友史孝石梅慧生夫妇，同乡孙文景赵冰如夫妇
，张国信方玉兰夫妇。四对夫妇连同我和内子，大家笑称为“十老北京聚会”。我曾写过这
样一首七律：
茫茫塞外度寒冬，
雪压霜欺看劲松。
笑语声中忆苦乐，
史家笔下辨虫龙。
梦游西海心犹暖，
酒醉京都情正浓。
十老相加八百岁，
明年预约又重逢。
有时青海友人上京，我们十老队伍更加扩充，情绪更加热烈。例如2004年贾晞儒夫妇赴
京医治眼疾，我们的聚会就不止十老了。就在那年，我们商量出版一本“留住青海的记忆”
的文集；在很短时间内，一本《雪域留痕》问世了：张济民任主编，贾晞儒任副主编，原省
委书记马万里作序，并由我张罗在澳门出版。书中载有张济民书记长文《青海萦怀》、史孝
石长文《记忆青海》、贾晞儒的《留住的记忆》和我的《怀青存稿》等，荣幸的是由我提携
汉字书名，藏文书名则由孙文景请到丹真多杰题签。书的扉页留下这样一句话：“谨以此书
献给青海雪原昨天的开拓者，今天的建设者和明天的开创者”！
今天得悉济民书记离世的消息，我又情不自禁地翻开它来寻找历史的记忆，又看到了济
民书记漫步在果洛大地，唱诵扎陵湖美景的高大身影！
程祥徽，男，汉族，1934年生人，籍贯湖北武汉，北京大学文学学士，香港大学哲学硕
士，语言学教授。1958年—1979年在青海民族大学任助教、讲师，破格晋升教授。现任澳门
大学中文学院院长、澳门语言状况关注委员会委员、澳门政府文化委员会委员、澳门语言学
会会长、中国修辞学会常务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