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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丽人
发表时间:2005/9/25 20:46:17     文章来源:原创          浏览次数: 1048
 
 
楔子:风雨丽人

                身世之谜

  她的心里有无限的委曲,她原本是一个好做梦的姑娘,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柯柯氵若尔(蒙语:青海)——古特提斯也叫古地中海。那是怎样一种烟波浩渺海雾迷离的意境。在那遥远的记忆中,似乎是她正与自己丈夫尧阿德智岭(藏语:欧亚板块)对天面拜时;又似乎是她正在举行梳头分发仪式时;又似乎是她正在自己的婚床上与丈夫缱绻之时……暗恋着她多年的享姆德智岭(藏语:印度板块)怒气冲冲俯冲了进来。享姆德智岭与她的丈夫尧阿德智岭展开决斗时,碰撞到一起。这次流血冲突,两败俱伤,致使喜马拉雅山隆起,古特提斯海退去,沧海变高原,碰破了柯柯氵若尔的梦,改变了她公主一般尊贵的命运。柯柯氵若尔的心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

                “雪兔子”

  可不是?柯柯氵若尔那毛绒绒的美丽在高原严酷的气候摧残下终将转瞬即逝。可是患上隐形精神病成为比欧米哀尔(罗丹雕塑《老娼妇》更丑陋更可怕的女人后,她的“丑”将比她的“美”更加撼动人心更加惊心动魄。就如那皱叠重重伤痕累累的青南高原一般。这种美的极致与丑的极致,将留下太大的空间,让人回味无穷。

  这里我想说青海的地理形状让人不得不惊叹:那大写意真的如同一只速跑着的兔子。关于这一点,请你看一看附着的青海地图。兔子的头是在东部,腿在南部,尾在西部。而青海湖真的宛如兔子的眼睛。看完地图,你就会那么真切地感到我说这句话的份量。用“静苦处子,动若脱兔”形容青海那真是恰如其分。
  无独有偶,青海人将长在高山砾石滩上的贝母雪莲花叫做雪兔子。不知你有没有见过砾石滩上的贝母雪莲:那草本植物几片长椭圆形叶子如同转动中的桨带动透明的长绒毛旋转着笼住带刺的雪青色的花瓣,使之神态飘逸空灵,真的如同是一种凝固的高速度。青海这只动兔子与雪兔子有那样的一种神似。那凝固的高速度带出的是高原圣山圣水的荒原蜃气。对的!只有真正见过贝母雪莲花的人才会对可可西里这片神奇的处女地有一种神圣的向往。
  再看看可可西里无人区在青海的位置你会更加惊叹起来:可可西里地区正好在青海这只大兔子生命隐秘的地方。而真正的青海可可西里无人区部分从地形上看真的如同一只大兔子的子宫中孕着一个小兔子。而可可西里山又在小兔子肚脐部位,似是小兔子与大兔子生命的通道——母女休戚与共的线索。而那条神秘萦回的黄金之路正是通向小兔子生命隐衷的甬道。这种结构真是奇妙。只是可可西里无人区总也笼烟罩雾。这难道是一种天意?难道真的如同地理位置所隐示的一般:可可西里无人区是青海这只动兔子的生命隐衷?而黄金之路又是通向可可西里这只小兔子生命隐衷的市道?

  可不是?青海不仅是形状如同一只兔子,而且了解了她的经历,你会更深地感叹:青海经历同样是一个属“兔”的“寡居”的女人经历。一方面是她的美丽与柔弱,孤独与无助;一方面是她的不屈与不挠,执拗与野性。她是被一次一次占领过,可是她的心却从没被真正的征服过。这便是这片阴柔的土地最本质的特点了吗?
  可不是?无数个关于冰川关于雪峰关于青南高原珍稀动物的谜隐现在那漫漫烟雾之中。
  亿万年的漫长岁月,几千年的苦雨腥风,发生在地壳深处的碰撞与冲突使她一日一日隆起,一日一日干涸,成了现在平均海拨四千米以上的青南高原,南缘纵深切度居然达到千米。青海所特有的那种沧桑美越来越脱离时代,带着那么一种不可以用语言形容的伤感迷茫,与那么一种不可以用语言形容的憔悴疲惫。唯留下眼睛——青海湖,还有无数的泪珠——小海子做为她的遗梦。唯有雪与冰覆盖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可不是?柯柯氵若尔那毛绒绒的美丽在高原严酷的气候摧残下终将转瞬即逝。可是患上隐形精神病成为比欧米哀尔(罗丹雕塑《老娼妇》更丑陋更可怕的女人后,她的“丑”将比她的“美”更加撼动人心更加惊心动魄。就如那皱叠重重伤痕累累的青南高原一般。这种美的极致与丑的极致,将留下太大的空间,让人口味无穷。
  青海西部的青南高原又被称作江河源头,是长江、黄河的发源地。那是这只动兔子的动脉与静脉,那是与中国的大动脉大静脉息息相关的血脉之源,那是环绕地球的温柔与冷酷,如千百条“绳索”束着地球的“心”……
  那源源不断的水,恍惚是灵山圣水源源不断的灵气;恍惚是青南高寒草原生生不息的激情;更恍惚是那个属兔的女人生命的隐秘在那里涌动。
  ——了解了近千年的青海历史之后,你不得不承认,那真的似是一个“戴天头”“让地头”“寡居”女子的经历,一个生活在多民族之心上“寡居”的女子的经历,并且这个女子属“兔”。
  更为奇特的是,青海不仅神似一个寡居的女子,而且在青海天峻祁连山南坡你还真能看到女性生殖器山。这比在可可西里无人区看到欧亚板块与印度板块的碰撞缝合带——蛇绿岩、比在昆仑山上看到外星人修的管道更加动人心魄。

                谁主沉浮

  从此,她暴露在狂风暴雨中,遮掩着自己苍白的肌肤,收拾着自己的破衣服,怀抱着被风暴揉碎的野花,在世俗的包围中备受伤害。她赤裸在众目睽睽中,饱经沧桑。

  青海、甘肃的地理位置正好是在西藏、内蒙、新疆、宁夏的包围之中,且是各民族间的交通要衢。青海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是与西藏、内蒙、新疆不同,不与外国接壤,且在中国几大少数民族省的包围之中。自从北宋末年(一一○四年)宋王朝改鄯州为西宁州以后,西宁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西宁的地理位置可东下甘肃河泊洮岷,西连西藏新疆,北出祁连直通河西走廊,成为“兵家必争,商家必争”之地。在军事经济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几度成为河湟流域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得西宁,可右控青海,左引甘凉,内屏河兰,外限羌戎;失西宁,关系到中原安危。”故西宁在历史上有其显要的战略地位。而西宁尚如此,青海在历史上更有其显要的战略位置。

  甘肃、青海的地理位置太独特了,它不仅是一个交通的结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西部各个省信息的结集,是一个利益的结集,是一个恩仇的结集。
  “青海古为西戎地,汉为羌地。隋置西海、河源等郡,唐宋为吐蕃地。清代东北部属甘肃省西宁府,北为青海蒙古部,南为玉树等土司地。”
  了解了一个民族中的最不安定分子,你就最可能了解这个民族最根本的什么。而青海又是多少离家出走的不安分因子怎样的聚合呀!
  而这些不安分因于正是一个民族中最聪明最灵气最本我最单纯的人!只有真正地了解了这样的精神漂泊者才可能更深地了解各个民族。
  解决各民族部落、各民族省的纠纷与矛盾,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的地盘是舍不得打的,除非不得不打的王室内讧、防御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海、甘肃哪个民族的大本营也不是,没有人爱护没有人珍爱,地理位置上又是西藏、内蒙、新疆、甘肃、宁夏各省共同的门户,于是成了西部各个民族部落、各民族省矛盾的纠纷地,同时也成了解决各民族部落、各民族省矛盾乃至解决中国最后矛盾的政治舞台。
  如同中国历史上一个最前与最后的擂台,上演着最残酷最血腥的战役。青海、甘肃成了各个民族解决各种矛盾的纠纷地就仿佛今日的星球大战前各国权衡利弊后选择的一个“宇宙星球”。青海、甘肃在过去人们的眼里实际上就是一个寂寞而又热闹的“宇宙星球”。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几乎每一场内战都最先或最后殃及位于几个民族省包围之心上的青海、甘肃。
  于是她成了各个民族气场沟通交流的地方。说是没有人珍爱,可是所有的争战恍惚又是从争夺她而起;说是没有人思念,可是世界上所有的相思似乎都是因她而起。
  多少次一个民族中一个濒临灭绝的部落在这里复苏强大繁衍生息,使这里的空气带着一种透明的生精之气;多少次一个繁荣昌盛的部落又在这里彻底灭亡消失无迹,使这里的荒原蜃气带着沉沉的恐怖之气。
  这片苍茫疆土,几度被战火蹂躏。多少次陷入羌、汉、氏、匈奴、鲜卑、羯人、吐蕃……的混战之中。
  就说一个青海湖周边地区吧!从地形上来看青海湖以西就是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玉树藏族自治州,而南是海南藏族自治州与果洛藏族自治州,北是海北藏族自治州……我之所以多次提到青海湖,因为青海省的名字就是由青海湖而来……
  青海湖古称羌海、卑禾羌海、西海、鲜水等。北魏时青海湖始称青海湖。
  在那么多省那么多民族部落的历代的争战中,谁也无法真正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多少起一个部落对另一个部落的血腥屠杀;谁也无法记清多少次一个部落被另一个部落斩尽杀绝。
  从公元六年西羌豪酋攻打西海郡,王莽杀西海郡太守后遗护羌校尉窦况等南破西羌,到卑禾羌又一次夺回环湖草原,西海郡废弃;从四世纪至五世纪中叶的百余年间经历的前凉、前秦。后凉、南凉、西秦、北凉等割据政权间接连不断的羌人、匈奴人、鲜卑人、氏人的混战,到隋炀帝兵四路从西宁北川越祁连山以咄咄逼人之势使鲜卑族吐谷浑可汗伏允轻骑逃走;从吐蕃遂灭吐谷浑国而占领环湖地区,到唐薛仁贵领兵十万征战吐蕃,护吐谷浑还国,在大非川(离青海湖不远属海南藏族自治州切吉原)“王师败绩”;从元成吉思汗部将、后裔长驱直入在青海湖畔轮番坐桩,到俺答汗去世后,明军的席卷而来使元军又一次退居青海湖以西,仰华寺被明军焚烧;从漠北喀尔喀蒙古部却图汗进入青海与西藏藏巴汗联盟,支持佛教格玛派,反对和迫害格鲁派,到卫拉特四部之一的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率兵南下青海,击杀却图汗……从民国马步芳部队路过青海湖对果洛人民七次血洗,到近代高台战役后押解西宁过程中马家军对西路军的屠杀……

  青海周边“遗留”的居民的祖先就是这样的一些有奇特经历的人们。可不是?每一位来青海的人都有一段多辛酸而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与固始汗从额尔齐斯流域带来的和硕特人同种的三个部族,仍居青海湖东南索克巴的鲁仓与拉加寺一带。和硕特部留居额尔齐斯河流域的二兄弟刚因内江其中一部分逃往定居于柴达木——青海和硕特部落中,其中一部分定居在青海湖畔。
  青海吐谷浑国的首领吐谷浑是慕容鲜卑族的子弟,慕容囗之庶长。吐谷浑的父亲去世,尸骨未寒,小弟若洛囗靠嫡出身份接管了权杖便开始刁难庶兄吐谷浑。吐谷浑不愿亲骨肉自相残杀,跟了马离乡背井忍辱西迁。走呀走呀走,前面的马儿忽然失踪。吐谷浑顺了马蹄痕迹找到了青海湖——西海,在冰湖中小岛海心山找到马儿。吐谷浑便在西海边安营扎寨,把最后的落脚点选在西海边。吐谷浑的孙子叶延宣布以吐谷浑命名本族,让子子孙孙牢记他的功劳。吐谷浑国最强大时统治整个青海。
  如西路军的红军女战士到现在还融合在青海湖周边的大小城镇中。只不过是许多已成为戴着盖头的回族阿娘……

  青海被围在几个大的气势之中,被东南西北的飓风吹得晕头转向。多少次她还没来及喘口气,更来不及抚摸一下自己的伤口,就有新的强暴向她扑来。几番摧残、几番折磨,红颜过早地退去。那高寒土地记录了她几多的心酸,几多的沧桑。只有肌肤由于一次一次的践踏一次一次鲜血的浸透而更加质感更加性感。
  似乎她受到的这些伤害是“合理合法”的。谁让她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女人呢。她似是一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抢来抢去抛来抛去唾来唾去,就似任何一个有“家”无“家”的“男人”都可以撕扯她占有她,任何一个“高贵的”“低贱的”“女人”都可以来侮辱她蹂躏她。所有的局外人都可以在她的辗转反侧、痛苦呻吟中“冷眼向洋”;都可以在她的孤独无助、凄迷恐惧中无动于衷。那是一个与命运贴得最近的女子!所有周边的省似乎都看惯了那高出几千米的旋流中的飘萍在命运的旋涡中挣扎时的隐动。

  她的血脉中更多地储藏着不安分因子。或许,这种不安分,就是这些不同民族不同的部落在她的生命中相互抵抗对抗反抗厮杀的结果。
  是的!唯有青海这个柔弱无助的女子,在孤注一掷时才敢在自己的生命中骑着青海骢放牧着野牦牛。
  或许,正是恐怖使得她似乎是对各种灾难有相当的预见能力。
  天长日久,就是在这样的痛苦蹂躏中,就是在这样的血与火的洗礼中,就是在周边人这样的目光中,她恍惚一日比一日美丽起来,一日比一日聪慧起来。她不希望这么多人在她的地盘上争战,不忍目睹那一次又一次的血腥,更不希望这么多部落将她当成一个争夺自己家园或是争夺各自利益解决民族纠纷或是进攻西藏。新疆、内蒙等省的第一战场或是大后方。她不想被当成各民族英雄“比武”的擂台、野心家实现自我的地盘;更不想被当成是各民族“败类”避难的场所。可是,她没有真正的呵护与保护。唯有她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有更深的体会。唯有她更真切地感到自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得不忍受各民族部落争战最先或是最后最悲壮的一幕在自己创痕累累的柔弱躯体上展开,不得不忍受一次又一次血肉横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她多么想就此安息了,可是历史不肯让她安宁。尽管她的小名儿叫西宁。尽管她自己叫自己叫得那般亲切。
  她总以为自己的美丽比不上周边许多的“女人”。她只是一个本我,被风雨雷雪强赋了所谓的个性。只有她自己深知她的色彩她的魅力她的智商是这些人这些战争赋予的。她只是想退出这些战争而已,她只是在伤感中充满了生命的质感而已。她只是遭遇了更多而已。她只是在不同民族部落与不同民族部落的征战中痛苦地蟋缩着自己娇弱无比的身子,无奈地袒露自己苍白的脊背,无助地护着自己冰雪般的乳房而已。没有人在乎她在煎熬中辗转反侧。她的最真的心早已退出一切争斗,于是所有的争斗似乎都与她有关。
  可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她的哀怨与惊恐被人当成一种风情万种而唤起了人们的野心?是她的失魂落魄被人当成一种楚楚动人而唤醒了人们毁灭她的欲望?是她的痴情她的恪守被当成一种傻乎乎憨乎乎的感性唤起了人们丑恶的性欲?是她的信念她的宗教被人当成一种愚昧唤起了人们毁灭的冲动?是她被一次一次侮辱的历史激起各种各样雄性的勃起?是她一次一次不得不忍受的屈辱与遭遇激起人们潜藏的想当英雄豪杰的志向?她只是被夹在他们的利益之间、欲望之间,就如她有了多种宗教拥有多种民族,只是不知哪一种民族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般。
  正是因为这样,她似乎一日比一日更加地引人注目起来。
  就如青海的眼睛——青海湖带着那么一种漫无边际的凄迷与那么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那透明就是因此而来的吧!就如青海的上空总也笼罩着荒原蜃气一般。
  她的一切一切都是未知数。她的一切一切都令人费解。她是大陆上的一个神奇的百慕大。
  她被夹在昆仑山、唐古拉山、祁连山之间……祁连山把头从甘肃伸进来,昆仑山把尾从新疆探进来,唐古拉山从西藏把半个身子放进来……可是哪一个山似乎她都靠不住。一遇到困难每一个山都会都很快地缩回去,而过后又会再一次偷偷探回来。她只有幻想梦呓著有一个不变的依靠。

  “从来就没冷过,因为有你在我旁边,你总是轻声的说黑夜有我,你总是细心呵护守候这样的我,现在为了什么不再看我。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握住你冰冷的手,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

  我想青海若真能唱出歌来,那么她唱的一定是这种类型的歌,但不是通俗唱法而是民族唱法。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中形成那些冰川那些长年的积雪形成中国最严酷的气候的吧!

                所臆谁人

  正是这些周边的相对稳定的省包围着不稳定的青海、甘肃,如同相对稳定的胸腔包着一个跳动的“心脏”一般。而青海、甘肃的地形结构的“大写意”真的如同左右心室,这种结构同样妙不可言。各民族共同的“心病”就在她的心里。

  过去西北游牧民的战争大多是成吉思汗式的,只是抢夺完这个部落的财产与女人后就走,并不真正占领这一片被掠夺过的土地。所以一个部落往往在献上自己的财产与自己部落酋长最美丽的公主、最娇媚的妻妾之后便可能逃离劫难。可是青海湖一带,却一次一次被真正地占领,一次一次被迫真正地易主,被迫辗转在不同的民族部落的手中。而且这种易主并不如其它地区一般只是替换统治阶级,而是从统治者到人民彻底地易“主”。女人与领土一样一次一次遭受双重的侮厚,双重的摧残。
  她的奇特在于她似乎是没有独独属于自己的民族,就如没有地久天长的“丈夫”一般。她似乎没有主人,就如这片土地似乎没有主人一般。谁是胜者谁就是主人。恍惚她有众多个主人,每一个民族都争当她的主人,每一个民族宗教都想纳入她,每一种宗教的产生与延续都恍惚与她有缘。谁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她就得属于谁!就如她不得不属于一个又一个“地主”一般。这就是所谓的“戴天头”,这就是所谓的“让地头”。可不是?西北哪一个省都不曾放弃过对她的争夺;哪一个民族都曾对她实施过暴虐。恍惚是每一个民族都曾把最深的温情与最深的仇恨给到这个荒凉的地方。
  这种多民族“结构”从方方面面都可窥见一斑。如公元二一四年东汉王朝在今天的西平郡(西宁)下面增建六个县:西都县、临羌县、安夷县、破羌县、白土县、浩门县。就是小小的西宁也是几个民族成合围之势,何况青海。
  两晋时,中原地区出现“八王之乱”之后,中国西部地区的匈奴、鲜卑、揭、氏、戎、羌各民族上层争权夺利,混战不已,西部人民饱经战乱易主逃难之苦。这就是中国历史上“五胡十六国时期”。
  还是说青海湖地区吧!不断地更换不同的民族做为它的主人:一会儿是羌族,一会是汉族,一会儿是鲜卑族,一会儿是藏族,一会儿是蒙古族,一会儿是回族……这是怎样的一个特殊的地方!青海湖默默地承受着自己的一个一个新的主人。这与她周边的省:西藏、新疆、内蒙……是怎样的不一样。而且这种易主常常是根本意义上的易主:不仅统治阶级易主而且人民也易“主”——原。来的人民不是被杀绝就是被赶跑或是沦为奴隶。
  一会儿是羌人沦为汉人的奴隶;一会儿是吐谷浑人沦为吐蕃人的奴隶……

  “退浑儿,退浑儿,朔风常在气何衰?万群铁马从奴虏,强弱由人莫叹时。退浑儿,退浑儿,冰消青海草如丝,明堂天子朝万国,神岛龙驹将与谁。”

  这是唐宪宗时(九世纪初),侍御史吕温出使吐蕃,在青海湖畸原吐谷浑国遇到被吐蕃人奴役的吐谷浑人,深有感触写下的。他在词序中说:退浑种落尽在,而为吐蕃所鞭挞,有译者诉情于予,故以答之。
  这可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可不是?近代史上青海周边少数民族省西藏、内蒙,哪一个曾经真正易主?不论是怎样争战,不都大多是本民族皇族间的“内战”!从主流上来说,西藏的皇权争来夺去还是在藏族人的手中;内蒙的争战风起云涌可不就是蒙古汗王海都的后裔之间、成吉思汗的后裔之间的争战……蒙古,初居额尔古纳河流域,后逐渐向西发展到鄂嫩、克鲁伦、图拉三河上游肯特山一带,十三世纪初年,劳古部的首领成吉思汗统一大漠南北各部落建立统一的蒙古汗国,其后忽必烈建立了元朝(一二七一——一三六八)。就是蒙古族踏过青海曾经征服西藏,也只是在青海的柴达木等地建国立足,对西藏却奈何不得,只有利用藏传佛教与藏王一同统治西藏,最终还是蒙古人为藏族人“创立”了班禅、达赖两个神职系统。虽然六世达赖就是在藏蒙权力之争的夹持中湮没于青海湖,可是这么多年争战的结果是曾征服过华北、古代哈喇契丹帝国、花刺子模帝国、波斯、俄罗斯等国的蒙古人反被西藏的宗教——黄教所“征服”——宗教性的皈依。当然这种格局还在向东北压。
  唯有青海一次一次彻底地易主。这是怎样的不一样!如鲜卑族占领青海时,由于百年的羌汉战争,青海的羌族部落早已被杀绝的杀绝、逃跑的逃跑、隐藏的隐藏。真可谓:“千村薛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鲜卑族简直是长驱直入,难道就是为了她是一个“戴天头”“让地头”的女子?

  周边每一个少数民族省恍惚已记不起青海那遥远的“星球”上哪一拨人是自己叛逆的儿子,哪一拔人是自己避难的女儿。他们似乎已忘了这些离家出走的人都是怎样的一些敏感而倔犟、多愁而善感的亲人。似乎他们已顾不得这些。仿佛青海的生命都是一些野花野草,任其在狂风暴雪中自生自长。青海的那些远离亲人抛弃故土的儿女们,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家园,却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骨肉亲人寄托着最深的相思。
  总的来说,青海拥有一种共同的文化,这共同的文化有时是这个民族当家,有时是那个民族当家。就如中国各个朝代各个民族各个时代不同,但共同的文化做中心。

              颈子上的骷髅项链

  西路军被残杀的其它几个地方:甘肃的武威、张掖、临泽、高台,都在环绕青海的甘肃河西走廊上,如同骷髅项链一般挂在她的脖子上。

  同是各民族省之心上的青海、甘肃,从总的情形来说。甘肃发生的纠纷多在明处,而青海发生的纠纷多在暗处。而这么多年人们往往关心打在明处的战役,而对发生在暗处的“战役”予以忽略。而这种暗处的战役往往比明处的战役更加惊心动魂。这种暗处的战役往往以“文化战役”收尾,其内幕可能更加撼动人心。可是没有人注意过这些发生在暗处的“无枪声战役”。尽管可能这种战役流血更多死人更多。
  另一方面,甘肃与青海如同惺惺相惜没有名份但事实上的阴阳夫妻,“丈夫”打仗受伤了或战死了,精神上承受最多、感情上经受最多、肉体上遭遇最多、生活上磨难最多的是“妻子”。这便是青海更是西北的一个症结,各民族的一个隐衷之所在了。
  是的!几千年风风雨雨,有谁知这个图腾中到底发生着什么?人们只看到那古战场上血雨腥风的征战,可是谁曾看到各种文化的征战正在悄悄地神秘地以更加强劲的阵式进行?那一场一场精神大战是一场一场看不见的战役,以透明的方式隐藏地发生。没有人了解这种战役,更没有人了解每一次透明的战役之后文化的定格。而这一次一次文化的定格产生的冲击力杀伤力没有人估量过。这是精神原子弹核反应的过程。人们知道的恍惚只是那可听到的爆炸声。
  对的!青海是一片阴柔的土地。这可能与青海的名称是由青海湖的名称而来有关;这可能与中国最主要河流都发源于青海被称之为江河源有关。对的!无论这片土地上聚集过多少位英雄发生过多少次血战,只能使你更加真切地感到这一点!
  不仅是自己承受着,而且还要目睹着。她那一双明媚的秀眼温情脉脉可是却不得不看世界上最微妙最残酷最丑恶最触目惊心的内幕。
  还是说青海湖周边地区吧!
  建宁年间(一六八——一六九)东汉灵帝用残暴嗜杀著称的将领领兵战羌,其中仅段囗率兵征战先零羌“几百八十战”,斩首三万八千六百多级,掠得牲畜四十二万七千五百多头。羌汉战争百多年,以金城郡、陇西郡的户数为例,前后只及百分之十。
  就说近代吧!青海玉树、果洛原归四川松潘地区管,不服西北王马步芳管。马步芳就对这两个地方的人民血腥屠杀。马步芳七次血洗果洛,先后掠夺白银五十二万多两、羊毛百多万斤;在玉树多次军事镇压中掠夺黄金六十两、白银六千两、羊四点七万只;在海西地区掠夺哈萨克族人民的羊四万多只、牛五千五百多头、骆驼三千多峰。血洗后,一些部落老少无存,人烟断绝,人口大量弃地逃亡,草场沦为荒地。民国二十四年(一九三五年),迁入青海的哈萨克族近六千户,一方面与蒙古族争地盘一方面遭马家军屠杀到解放时只剩不到一千人。
  西路军全军覆没是在青海湖正南的甘肃高台等地,可是那只是战役上的失败,西路军真正的全军覆没是在青海,因为西宁是马步芳的大本营,西北王马步芳平时就住在西宁。西路军军长孙玉清被杀害的地点就是现在的青海西宁的新华布鞋厂。而董振堂。熊厚发等要人的头最终也辗转到西宁。上千的西路军战俘被马家军战马踏成肉泥就是在她的眼皮下——祁连山下。最惨的死法留在了从高台等地经峨堡向西宁押解的路上:抽肠、挖心、取胆、割舌、点天灯……西路军中更不知有多少战十逃离了战场却最终失踪在青海湖周边地区。几千西路军战俘在西宁的南山、凤凰山等地被砍杀活埋。西路军女战俘更是被侮辱被轮奸被纳为妻妾被转卖,在西宁受尽了百般摧残,遭受了千般屈辱,许多被逼自杀……另有几千西路军战俘在修西宁的昆仑桥、昆仑中学、乐家湾机场。循化住宅时更是遭受了炼狱般的折磨……
  西路军被残杀的其它几个地方:甘肃的武威、张掖、临泽、高台,都在环绕青海的甘肃河西走廊上,如同骷髅项链一般挂在她的脖子上。
  解放青海时虽然只在青海湖正对的海北门源的金银滩,解放军与马家军打过激烈的一仗,但西宁还算是和平解放。可是听我爸爸说解放初期,不知有多少干部在青海各州县与西宁市神秘地失踪……解放西藏时虽然只在青海边境囊谦附近昌都打过一仗,可是西藏也算是和平解放。到十四世达赖活佛一九五九年“出国”,四川、西藏的许多地方已废除了农奴制,可是青海西部的许多地区还是在农奴制的阴影之下。平息叛乱之后,西藏进行了民主改革,废除了农奴制,一九六五年正式成立了西藏自治区。青海的一些边远地区居然还在农奴制的阴影之中。青海有一种文化的吸食力如同深海中的海葵一般。
  这两方面有时又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她就是这样作为一个真真切切属兔的女子承受着这不堪忍受的一切。
  正因为此,了解青海,你才能了解历史真正的内幕。了解青海,你才能了解解决西北各种问题的症结。理解青海,你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战争什么叫和平。理解青海,你才能真正了解各民族文化的真正内含。理解青海,你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人什么是神什么是魔什么是怪。理解青海,你才有可能拿到从根子上解决西北问题的钥匙。

              “你方唱罢我登场”

  从青海历代真正掌有实权的统治阶级构成看出:羌族人、汉族人、鲜卑族、吐谷浑人、吐蕃人、蒙族人、回族人轮流上场。

  “我们西宁本地人走在街上喜欢背着手。为啥?西宁人是捆着来青海的”。这是我到青海民委采访民委副主任贾永兴、文教处处长包中平、宗教局三处处长龚玉明时他们对我讲的。这是青海人的自我介绍。
  青海汉族的人口近代虽然增到二百八十万四千人(青海统计局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提供的数据),占青海人口的五分之三,可是青海的汉族相对于青海的少数民族还算是外来的民族。并且,青海的汉族来自五湖四海,其格局比青海的少数民族还要复杂。
  从历史上讲,秦汉时期,特别是汉代,由中原向西部大规模的移民运动就开始了。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一二一年),大将霍去病出征河西走廊,汉王朝的势力进入祁连山脉一带,大量汉族迁居河湟流域。西北北川孙家寨出土的“汉匈奴归义亲汉长”铜印能说明当地匈奴与汉王朝的政治关系。公元九十一年,东汉护羌校尉邓训经营河湟,深得民心。羌民痛呼邓训早逝并建“土楼神祠”。自西汉赵充国戍边屯田以来,又有大量汉族人迁居河湟流域。到明王朝为巩固边远地区的统治有“移民实边”的政策,江南一带的汉族人大量西迁到青海。直到清,从内地迁徙来了大量的汉族。
  就是到了现代这种迁徙仍在继续。比如一九六0年,当时青海副省长兼劳改局长薛克民提出青海的发展前景,青海德令哈农场报出亩产八千八百八十五斤,吸引几万的河南移民、几千的山东学生、几千的四川流民来到青海湖周边地区开荒种地。这些人虽然因为没吃的跑了死了好多,但还是有许多留了下来。另一方面解放后青海的大小城镇进入全国各省市的支边大学生、热血青年、转业退伍军人、支边大企业等等——我爸爸工作的民院、师大百分之六七十都是从各省市来的大学生;我上高中、大学、工作的单位也有百分以六七十的外地人;我大姐曾工作过的乐都青海农机铸造厂就是从河南迁来的企业,召了大量的北京学生;在民院住过的二十一处就是从东北迁来的企业——青海海西锡铁山,二十一处在民院住了一二千人,在青海建材厂等处住了几千人;青海二二一厂,从全国招聘几万人,从部队军工、机械工业部调来几千人;青海黎明化工厂、青海光明化工厂是从沈阳迁来的企业;我上山下乡时同在红崖子沟公社下乡的青海机床厂知青都是随父母从内地迁来的,青海重型机械厂、青海山川铸造厂是从洛阳迁来的企业……还有青海驻军是属55师、总后勤部等,属迁徙过来的部队。再就是劳改局在青海建的众多的劳改农场:诺木洪、香日德、哇玉香卡、德令哈、唐格木等等都敛聚了大量的外地人。
  从另一方面青海云集了中国最有骨性最有个性最难驯服最有创造性的人。不仅少数民族是这样的构成,汉族也是这样的构成。
  总的来说,凡是来青海的人都有不一般的经历。比如说我上山下乡的互助红崖子沟公社上寨大队的汉族人都自称自己的祖籍是江苏南京竹丝巷,因在元宵灯会戏好新在位的朱元璋的马皇后脚大而被充军到西北来的——马皇后脚大,为了掩饰,马皇后喜穿拽地长裙。那一年马皇后骑马观灯,一阵风吹起了马皇后的拽地长裙,露出了马皇后精心掩盖的大脚。据说成语“露出了马脚”便是由此而来。这不是传说,据《纲鉴总论》记载“帝以元宵灯谜,画一妇女,手怀西瓜乘马,而马后脚甚大,上曰:彼以皇后为戏谚。盖言淮西妇马后脚大也,乃杀京民之不守本分者。”说明开国皇帝在他在位的洪武年间,金陵竹丝巷的居民们于农历十五元宵节大闹花灯事属实。
  传说朱元璋为竹丝巷居民戏谑皇后一事欲杀五万人,因马皇后慈善,竹丝巷居民才免死被发配到青海来。
  比如说,西汉末年,王莽在西海(青海湖)设西海郡,并新增法五十条,凡违者强行迁徙到西海地区,汉人怨声载“湖”。
  再比如说2近代青海湖周边那些众多的劳改农场:唐格木、香日德、德令哈、诺木洪等不仅集中了五湖四海的干警而且集中了全中国的刑事犯、政治犯。那些政治犯有许多是错划成右派的中国精英。这些刑事犯、政治犯中的许多劳改期满后或是分配本农场就业或是不愿回内地在原单位受歧视,成为青海湖周边的新居民。
  我上民院时,我的“普通物理”老师吴中英就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因给一位后打成右派的导师传了一个纸条而被错划成右派,在青海劳改农场劳改了二十多年,脸上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物理老师专门喜欢讽刺班上那些只当班干部学习成绩不拔尖者。还有我们青海著名的诗人昌耀也是这样到了青海,他的著名长诗(慈航)就是写他在牧区的亲身经历,他的前任妻子就是一个藏族人。还有在《十月》发表作品《初恋的回声》轰动文坛的著名作家余页木,就是从青海的劳改农场走出来的。还有青海著名的诗人白渔曾下放青海祁连;著名散文家王立道曾下放青海互助……而一九七七年全国第一次恢复高考时青海许多农场子弟中学的考生因为有这些优秀的“就业老师”,加之文革时农场中学几乎没受什么影响,许多毕业班几乎被大学“全锅端”,特别是海西州的考生。而我上大学时民院数学系七七级一班——这个全校、全省著名的尖子班的同学:韩洪潮、王春生、吴跃元、崔砾、戴业丽、任青玲等几乎占全班三分之一都是从劳改农场考上的职工子弟,他们的分数都很高,基础知识扎实,都是分数本可出省的高材生。而这些人中许多在我们班是佼佼者,又保送到重点大学——山东大学,仍是班上的佼佼者。
  这些有个性内含丰富的汉人云集在一起,给青海的文化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安史之乱,唐朝势力退出,吐蕃占领了青海河湟流域,强迫同化,五十万汉人变成了藏族。比如马家族,邢家族。不知《青海日报》的邢秀玲老师的家族史上有无这一笔。她现调西南经济报社,我准备趁空写封信专门问问。
  吐蕃王朝崩溃之后,古青唐(西宁)在宋朝时建立的唃厮啰政权是吐蕃后裔建立的政权。古青唐政权不允许举行汉人的仪式,更多的汉民变成了藏民。河湟流域吐蕃的成份复杂,藏民也不是原来的藏民了,汉民更不是原来的汉民了。
  到现在,河湟流域的藏族还自称自己是“嘉西番”。两种含义:一是汉族后代,二是受汉文化影响。如民院藏族学生起名郭登元等,就是汉姓藏名。

  青海的少数民族虽人数不多却是各民族中的精英,反而是他们这些少数民族的精英在青海的政治舞台上出尽了风头。
  这一点可以从历史上青海历代的统治阶级构成中得出结论。在以西宁为中心的政治舞台上:公元前五世纪汉中羌首领无弋爱剑、晋王朝(二八○年)西平太守马隆、东晋安帝隆安元年(三九七年)鲜卑族秃氏三兄弟——雄才大略的秃发乌孤改称“西平王”为“武威王”、与南凉并存而又比南凉国立国时间长达几十倍的另一个鲜卑人的吐谷浑国王世伏、唐王朝和吐蕃王朝相继崩溃之后河湟地区被吐蕃各部占领归赞普管、咸通十年(八六九年)吐蕃全境爆发大规模的“平民奴隶大爆动”,河湟地区处于温末人的控制下。宋王朝时出现了“宗喀王”唃厮啰(九九七——一○六五)、北宋末年元军占领原西夏所属的沙、肃、甘、凉四州并攻占西宁章吉驸马被封为“宁濮郡王”坐镇西宁(一二二七年)、元世祖至元二十年(一二八七年)驸马章吉率部蒙古军进军吐蕃之后封速来蛮为西宁王、明代实行“土流参设制”最有影响的李土司从先祖李南哥到最后一任上司李沛霖历经十八代之久(约一四五八—一九三一),青海渔水流域的各家土司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方予废止(土司民族不同管理土族、回族、撒拉族的土司后裔渐渐地成为自己所管理的民族)。民国时期的马氏家族马步芳……

  汉族人在青海流芳千古的除了早逝的东汉护羌校尉邓训还有汉代领兵屯田的赵充国等廖廖几个,与少数民族的精英比较起来真可谓屈指可数。各个民族的风流志士在青海政治舞台上轮流上场,竞显风流。
  汉族在青海的统治难乎其难。不说其它,就说东汉自建武几年(三十三年)仍设护羌校尉,建营于今居。可是由于羌人起义不断发生,后移营于狄道,建初元年(七十六年),移营于安夷,次年西迁至临羌,汉永初时又先后迁至狄道张掖。这可了不得!“大本营彼于奔命”!东汉的护羌校尉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先后更换二十八次。更有不少的护羌校尉死于兵乱。从这,可窥见汉人统治在西部多么难。可不是?羌族人、汉族人、鲜卑族、吐谷浑人、吐蕃人、蒙族人、回族人在青海的政治舞台上轮流上场,汉族与少数民族一样在青海政治舞台上据实权的时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偶尔浮现而已。就是大的统治如曹操统治时期、赵祯统治时期、蒋介石统治时期等,可是实权还是落在少数民族的地方官身上。
  这点,少数民族据中国最高统治权时也如此。比如满洲贵族人主中原后,进兵西宁后释放了被李自成起义军关在西宁狱中的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祁兴周父子和李天俞令其招抚各士官归附清朝,并发给土官号纸印敕,正式称其为“土司”并分别授予指挥使、指挥剑事、指挥同知等职衔。

               “六大情人”

  西藏、新疆、内蒙……似乎对柯柯氵若尔——青海这个“风雨丽人”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情感,似乎是一种爱恨交织的情绪。似乎青海有六大“情人”。每一个民族都可以在青海找到自己精神的家园,可是每一个民族在青海都没有找到一种真正的呵护。哪一个民族也不能真正形成贯通历史的主体民族来主导青海,就如西藏的主体民族是藏族,新疆的主体民族是维吾尔族,内蒙的主体民族是蒙古族,宁夏的主体民族是回族。

  青海有七十二万平方公里土地,据青海统计局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统计出的数据(下面出现的数据统统是这种数据),青海的总人口四百八十八点三万,有汉、藏、回、土、撒拉、蒙古等民族。
  青海不同于周围的新疆、西藏、内蒙、宁夏。通常来说,说起新疆你会想起维吾尔族;说起西藏你会想起藏族;说起内蒙你会想起蒙古族;说起宁夏你会想起回族。可是说起青海你却很难想出一个特定的少数民族,因为青海有六大主体民族。
  除了汉族每一个民族的人数不超过青海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五。可是若你说没有什么民族独属于青海,青海又世世代代居住着这六大主体民族。这六大主体民族如六个兄弟是一个大家庭中的成员,相互影响,互相交流,友好相处,情同手足,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这六大主体民族虽然也曾有过恩恩怨怨,可是用青海本地人的话说“账主变父子”、“仇人成亲家”。
  如,撒拉族有些人认为藏族是他们的阿舅。原来,当年,撒拉族跟着首领尕勒莽从中亚迁徙到青海的循化定居时,基本全是男的。定居后撒拉族男人娶藏族女人为妻,故有此称谓。撒拉族房四角摆白石头,白石崇拜。以此可区别撒拉族人家与藏族人家。又如,藏族有些人认为汉族曾是他们的阿舅……
  就如她——柯柯氵若尔与西藏、新疆、内蒙……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一般。青海就是这样一个感情的纠结地。那六个民族忧惚柯柯氵若尔的“六大情人”。
  而反过来,西藏、新疆、内蒙……对于青海这个风雨丽人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恍惚是一种爱恨交织的情绪。又似乎所有省都情系青海。中国的地形地貌图宛如一个大母鸡,而青海河湟流域的地理位置正好是在中国鸡心的位置上。恍惚他们自己家里的“女人”都是“妻子”,唯有青海是他们的“情人”一般。每一个民族都可以在青海找到自己精神的家园,每一个民族在青海似乎都没有找到一种真正的呵护。
  柯柯氵若尔之所以不得安静,青海之所以动荡不安,可能就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可主沉浮的民族做她的“丈夫”——主体民族。生活在这里的六大主体民族中,青海四围的“后台”又对这六大主体民族起着微妙作用——常常如“家”般“一呼必应”。且这六个主体民族中每个民族的若干个部落常常归属不同的后台。青海实际上是周边各少数民族省关系的一个“格局”。这也是这么多年青海难以安宁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青海的少数民族人口二百零七点九万合起来约为青海人口的百分之四十。这只是近几年的比例。一九四九年青海刚解放时,人口仅一百四十万,估计百分之六七平都是少数民族。青海的少数民族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占地域辽阔,可以说不仅占了青海兔子眼前那一块,而且还占了兔子身上其它部位。你甚至很难在青海的地图上找出一个纯汉族人居住的县更不要说州。

  青海地处青藏高原,在地理上以日月山为界划分为农业区与牧业区两大部分。东部农业区以汉、土、回、撒拉族为主。牧业区以藏、蒙、哈萨克族为主、青海的人口集中在东部。就少数民族分布来看,回族多住西宁、海北州湟源县、化隆、大通、民和等地;土族多住民和、互助、大通;撒拉族多住循化;藏族多住王树地区、安多地区;蒙古族主要居住在海北州、海西州、柴达木地区和河南蒙古族自治县……
  六大民族谁主沉浮?从青海历史我们已明显看出这六大民族中的哪一个也不能独主沉浮,而是共主沉浮。哪一个也不是青海政治舞台上的匆匆过客。青海六大主体民族,选人民代表时都是每一个民族最少一位。这一点,从青海政协主席、副王席的构成就可窥探出。
  那么,哪一个民族算青海最独特的民族?也就是说哪一个民族算做青海的独属?青海的“特产”?
  请注意,我这里说的“最独特的民族”不是指这个少数民族可以代表其它五个少数民族,而是说这个民族在青海是独特的民族,主流在青海,其它省没有或少有,身上凝着更多的关于青海的独特的信息。

  上面已说明,汉族不能算青海最独特的民族,这一点不仅仅是青海汉族人口相对全国太少。
  有人认为是藏族,因为不仅过了日月山是吐蕃的天下而且吐蕃曾一度统治青海东部农业区河湟流域。也就是说藏民不仅居住在西部牧业区的大部分区域,而且还有少部分居住在东部农业区。可以说藏族拥有青海广袤的土地。青海藏族有人口一百零一万九千人,约是西藏藏族人口的二分之——西藏现有藏族人口约二百一十万。而解放初西藏的藏族人口约九十万,青海的藏族人口顶多五十万。青海藏族是青海这片土地上现有的少数民族中生存历史最悠久的一个古老的民族,与古代的羌人、吐蕃、唃厮啰等民族之间具有明显的渊源关系。还有一点,溶进西藏的羌人原就生活在古青唐(西宁),是从古青唐迁徙过去的。隋唐是吐蕃大发展的时期,对整个藏族的形成与发展及民俗的传承产生了久远的影响不说,对青海的其它民族的发展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是青海藏族的人数相对西藏藏族的人数来说决定了藏族不能算是青海最独特的少数民族。
  有人以为是回族,因为回族是青海省省会西宁市主要的少数民族,西宁主要街道两旁多居住回族。青海的回族约有七十点九万人。主要住在化隆、门源回族自治县,民和、互助、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西宁市、湟中县、平安县。回族在青海的早期活动可追溯到唐宋时期。元代大量回回组成“西域亲军”随蒙古军西迁移居青海,成为青海回族的先民。当时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商人很多,“胡商簇拥,宝货山积”。西域商人从阿拉伯等地区运来宝石、象牙、犀角、香料和珍珠等换取中国内地的丝织品、瓷器、茶叶、蚕丝等。明清时加上中亚许多信奉伊斯兰教的人来青海经商,许多人定居青海,繁衍发展成今天的回族。虽然回族在青海经济流通领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是青海的回族人口相对宁夏的回族人口来说也不能算是青海最独特的民族。宁夏回族人口现约一百七十一万,比青海现在的回族人口多一半还多。回族土司最有名的如青海西宁清真大寺的筹建人之一民和冶家沟回族士司冶知明是维吾尔族人。他是因为元朝立下汗马功劳赐封为土司的。
  有人以为是土族。土族总人口为十八点四万人。虽然人数比青海的藏族、回族都少,可是中国的土族百分之九十在青海。也就是说土族在外省没有“后盾”没有“家”,是青海“情有独钟”的民族之一。这个民族主要分布在河湟流域的互助、民和、大通。一九八二年我从民院毕业后曾到下过乡的青海互助县,收集到当时土族人口的构成:互助县四点八万,民和县三点三万,大通县二点九万,乐都县两千,黄南州同仁县六千,海北州五千,海西州一千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有一万。这个民族在青海的历史也很悠久,土族一般认为自己的民族是吐谷浑国在唐被吐蕃打败东迁到河湟地区及祁连山后经与蒙族人融合形成的民族。所以有些人认为青海最独特的民族当是土族。可是有人以为土族人数太少,并且大多躲在脑山大川中,所以不能说是青海最独特的少数民族。还有过去管理土族人的土司有很多是其它民族的人。

  有人以为是撒拉族。撒拉族总人口在全国有九万,青海省内有八点五万,主要住在青海的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和化隆县的甘都乡。西宁、黄南、海北、海西等州有少数撒拉族居住。小时,跟了同学刘连英的父亲出车到民院农场经过循化时被那些漂亮的撒拉族姑娘所吸引。撒拉族先民原属中亚撒鲁尔部落,元代突厥族乌古斯部落中撒鲁儿部的一支在其首领尕勒莽的率领下从中亚撒马尔罕(今哈萨克斯坦境内)经吐鲁番、肃州一带向东迁徙。传说,迁徙过程中,骆驼在循化县内不走了,化为一个骆驼泉,故而这个民族停止了迁徙。历史是:遥远的阿尔泰山下,突厥在龟兹建起牙帐,那位可汗传位到苏禄被唐玄宗封为顺国公,游牧到碎叶川后繁衍出黑、黄两姓。八世纪中叶,阿拉伯帝国统治中亚,突厥人全体信奉伊斯兰教。黑姓的突厥人更名契丹,十二世纪创立西辽王国,那黄姓的突厥人更名乌古斯。乌古斯的亲孙子撒鲁尔有六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儿子叫阿干汗,定居撒马尔罕,斋、课、念、礼、朝五功条条信守,百年后人们为他修建了拱北。他的儿子就是迁居青海的尕勒莽。尕勒莽熟读《古兰经》,是位英才。成吉思汗的蒙古远征军占领家园撒鲁尔部被强编入“西域新军”去同西夏作战。贺兰山下征袍上血渍斑斑的尕勒莽受命驻扎积石山下垦荒种地。而尕勒莽却杀向宋室的四川。尕勒莽指挥部下在果什滩修塔城,从此撒拉族便与骆驼泉结缘。撒拉族七百年间与当地藏、回族交融发展成今天的撒拉族。其先民首领尕勒莽、阿合莽携带一本《古兰经》逐渐形成了兼有乌拉尔——阿尔泰地区的游牧性本土文化和伊斯兰——阿拉伯以宗教为主体的文化互为消长、互为补充的文化格局。这个民族与土族一般属于青海的“特产民族”,可是人数的确是太少,似乎也不能称作是青海最独特的少数民族。
  有人以为是蒙古族。虽然蒙古族在青海的人数不多,可是潇洒不羁英勇善战的蒙古英雄却在以青海湖为中心的政治舞台上竞显风流,尽情地表演了近五百年,且这拨上那拨下。青海蒙族有八点二万。蒙古族在青海的活动始于元代,明代有三次大的迁徙活动,一次是正德四年(一五○九年),来自东蒙古的两个较大的蒙古族部落移牧青海湖一带;一次是嘉靖五十八年(一五五九年),成吉思汗的后裔阿勒坦率部进驻青海;一次是明崇侦九年(一六三六年),固始汗率部来青海,奠定了青海蒙古族的基础。罗卜藏丹津反清以前,青海湖周边日月山以西除黄河以南全是蒙古人的天下,人数达几十万。别忘了青海的人口在解放时仅一百四十万,蒙古人在青海人口的比重可见一斑。罗卜藏津反清前在青海湖会盟,起义后由于清军镇压,在青海的蒙古族仅剩五万。这就是青海的蒙族人数虽少,可是过了日月山的地名多是蒙古语的原因。如“茶卡”就是蒙语的“盐巴”;“都兰”就是蒙语“白色的水”;“格尔木”就是蒙语“江河汇聚的地方”……蒙古民族实在是青海的一个重要的分子之一,可是一方面人数相对于青海总人数的确太少,一方向蒙古族人数相对于内蒙的蒙古族人数的确太少,内蒙现有蒙族人口约二百五十五万,所以也不能称为青海最独特的少数民族。
  那么说了半天在青海最有独特性的少数民族到底是哪一个民族呢?
  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土族、撒拉族在青海有一定的独特性——这两个民族都是青海人数比外省多得多,可以说是青海独特的少数民族。这两个民族比较起来,土族人数多历史长,撒拉的人数少历史短,所以算来算去,青海的六大主体民族中还是土族可以称得上是青海最独特的少数民族。
  这可能就跟选“特产”是一回子事情。其实土族曾是青海的弱小民族之一,与吐蕃大战失败,一直给这个大山里的民族蒙了一层悲壮的色彩。“祁家延西”的故事才给这个民族的“脸”上增添了光辉。
  可是土族人口毕竟只有不到二十万,所以这个结论难勉引起争议。可是土族真的凝集青海历史上最多的信息,这一点可能没有人能否认。或许正因为这个民族曾是一个失败过的民族,才可能形成一个“信息结”。

  有个传说,六个土族土司(土司不一定是土族人)在那里说土族的来源,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下次再说,说着说着又打起来了……西部的少数民族(包括一九四九年以前来青的汉族)的族源都与历史上的戎、氏、羌有一定的渊源关系,可是却没有土族的源渊这样众说纷纭,最少有八种以上的说法。普遍的说法:土族源于吐谷浑说;土族是蒙古人说;“霍尔”的后代说(这一种与前一种有联系);上族源于阴山自鞑靼说;土族源于沙陀突厥说;土族源于阴卜说……虽然藏、蒙古同胞分布在青海西南辽阔的土地上,回族在流通领域占重要地位,而土族分布在青海的民和、互助等少部分土地上,可是藏、蒙、回的源考在史书中都没有土族的这么复杂。土族的源考如一个千古之谜。

  每一种源渊后都有无数美丽的故事,比如:
  士族人p称是“察罕蒙古”,祁连山至今洋溢着两族通婚时狂饮的青稞酒的醇香。
  原来,成吉思汗的大将格日利特不忍轻率地杀穹当地姑娘私通的部下,深入霍尔部了解情况,这才知霍尔人是吐谷浑的后裔,与吐蕃有打不完的恶仗,十室九无男儿,是因为男儿均尸横疆场。亡国的民族藏身于祁连山脑山,残酷的法令规定男至十岁去当喇嘛。里里外外重活累活全靠老人与姑娘。为怕儿子战死疆场有些家主动送儿进寺院,姑娘到了出嫁的花季,阴盛阳衰,无处寻找儿郎,只好和苍天拜为夫妻,结为连理。这种“戴天头”也叫圆房,宾客散尽,姑娘从此孤孤单单任风吹任雨打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中。
  怎忍看霍尔人就这样默默消亡?怎忍看自己的部下因一次放纵就肝脑涂地?
  利日利特为部下松绳解系赐金赠银,命令部下到姑娘家求婚。异族联姻的笙簧从此吹响,湟水与黑水融合在古老的河湟。
  有一点十分的耐人寻味,就是我们现在认定的青海的六大主体民族中最独特的民族的源考最少有八种以上。且每一种源考都有自己的道理。有一种认为土族与吐谷浑只是念法上的区别;有一种认为有郭隆寺中的蒙族始祖格日利特铜像作证,土族是蒙古人的后裔,且英语中蒙古族:Mongol、土族:Mongour,更说明这一点……就如青海的汉族有说不清的渊源一般。这为青海图腾文化的存在又一次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
  说土族是青海最独特的民族,还因为土族更多深藏青海的隐衷。从某种意义上说,了解了土族你能真正了解青海,反之了解青海,你必须了解土族。也就是土族当是青海图腾文化阴阳鱼的眼睛中那个黑色的眼睛——那个更加复杂更加神秘更加传情的眼睛。
  而图腾文化的特点可以从土族的服饰中窥见一斑。
  也就是说你想了解青海,你必需透彻地了解土族。通过了解土族你能更好地了解生活在青海的各个少数民族,反过来了解青海的各个少数民族又可能使你对土族有更深的了解。
  我母亲曾下放在民和官亭,民和县是青海土族人居集第二多的地方,我曾下乡在互助红崖子沟,互助县是青海土族第一多的地方。真实的生活经历正好使我对土族有了一定了解。加之我还有一个如同亲哥似的土族阿哥白忠全——我妈下放时的房东家儿子,后在我爸的帮助下调到西宁。对土族的了解,使我更真切地感到了土族在青海图腾文化中眼睛的位置。
  而青海源考最复杂的还不是土族,而是土族之心上的汉族。
  那个包围之心“戴天头”“让地头”的汉族少女,如那图腾文化阴阳鱼“黑眼睛”的眸子。

                迁徙之花

  一个民族的迁徙只有在完成了文化的迁徙与宗教的迁徙之后这种迁徙才算告一个段落。文化与宗教的迁徙有一种滞后性。

  人类的起源与文化的起源有一种神秘的联系。而文化的起源与宗教的起源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的迁徙本当就是一种文化的迁徙,只是文化的迁徙以文化的形式表达出来较之人类的迁徙有一种滞后性,而文化的迁徙最终产生一种宗教的迁徙,只是这种宗教的迁徙较之文化的迁徙更有一种滞后性。
  一个民族的迁徙只有在完成了文化的迁徙与宗教的迁徙之后这种迁徙才算告一个段落。
  比如说产生于古青唐(西宁)的发羌从青海黄河源头向西南迁徙,到达青海南部与西藏境内,融入土著,成为吐蕃的先民的一部分,这不正是一种人类的迁徙?多少年以后在青海黄河源头产生了《格萨尔王传》,也是从黄河源头流向拉萨,成为西藏人人皆知的精神文化,这不正是一种文化迁徙。又过多少年以后,吐蕃王朝崩溃,吐蕃后裔唃厮啰在青唐(西宁)建立了青藏高原第二个吐蕃政权,使败在苯教手下的佛教在青海恢复元气。到后来公元一二六○年,藏传佛教萨迦派第五代首领八思巴能被元五朝奉为帝师,没有青海这个大后方是根本不可能的。再后来青海培育出的宗喀巴十六岁进藏创立佛教格鲁派,并使黄教真正成为西藏的统治性宗教,而班禅、达赖神职系统缘起青海湖——青海湖原与湟水相通,这不正是说明黄教是从黄河源头流向拉萨,这不正是说明一种宗教的迁徙。
  秦献公时(公元前三八四年一前三六二年),爱剑之孙畏秦之威,带领部落向西向南迁徙,各地的子孙各自成为独自的部落,主要有“牦牛种”——分布在四川西昌东的越囗羌;“白马种”——分布在四川广汉一带的广汉羌;“参狼种”——分布在甘肃西河县的武都羌。此外,还有部落西迁到青疆交界及南疆成为羌婼等。
  这里的文化迁徙与宗教迁徙也正在进行中。只不过是十分十分微妙罢了。
  再向上追溯,羌人部落在炎帝以前就从西部向中原迁徙,多少个世纪以后中原相继出了羌的傍系后裔毛亨毛苌的传诗之作《诗经》、羌的旁系后裔周文王的《周易》……如果说《诗经》是一种文化的迁徙,那么《周易》当是一种宗教的迁徙了——因为这样浸透人心,这样贯穿历史的科学与真理用宗教来形容更合适。之所以“文化的迁徙”与“宗教的迁徙”同时出现是因为到商时人类才有了可表达这种“文化迁徙”与“宗教迁徙”的工具——甲骨文。而这种“文化迁徙”与“宗教迁徙”早已产生,只是同时表达出而已……

  这种人类流向与文化流向的滞后性符合著某种规律。这也好比说,人类本身的流向就是一种文化的流向,而文化的流向最终产生一种宗教的流向,只是这种人类的流向由文化的形式显示出来,这中间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这种文化的流向由宗教的流向表达出来,这中间有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这就是人类流向与文化流向、文化流向与宗教流向的滞后性。而一个民族的迁徙只有在完成了文化的迁徙与宗教的迁徙之后这种迁徙才算告一个段落。
  文化也是沿着羌人流浪的方向迁徙过去的,宗教也是沿着羌人流浪的方向迁徙过去的。这真是一件神奇而又微妙的事情。
  中国境内元谋人最早沿青藏高原东侧河谷地带往北走,走到青藏高原。
  仰韵文化的发掘发现青海在前西藏在后。
  这些都进一步说明文化与宗教都是随人类的迁徙而从青海到西藏的,虽然不论是文化与宗教,西藏都反作用于青海。

                文化的擂台

  流传西北的“花儿”诞生在河湟洮泯地区;流传于青藏的《格萨尔王传》产生于青海的黄河源头,格萨尔王的原型传说是古青唐(西宁)的唃厮啰;统冶西北五省牧区最主要宗教黄教的创始人宗喀巴诞生在青海河湟地区;班禅、达赖神职系统缘起青海湖畔后黄教便开始迅速流传;湮没青海湖的六世达赖的《仓央嘉措情歌》成为青藏人民几百年百唱不衰的“拉伊”。

  青海的特点在于她是被一次一次占领过,可是她的心却从没被真正地征服过。这便是只有这片土地上可能产生宣泄生命的花儿的理由了吗?
  是的!只有青海的“花儿”,挥洒得出这种生命最隐秘处的激情。是的!只有青藏的“拉伊”表达得了生命中这样的痛苦这样的压抑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相思这样的疯狂这样的深情。或许“生命本身”就是“她”可以用一句“花儿”,一声“拉伊”唱得你热泪盈眶的原因。这是唯有青海的“花儿”青藏的“拉伊”才能达到的特殊效果。
  我那青海的“花儿”,青海的“拉伊”哟!那是怎样的一种苍凉怎样的一种悲壮!那是生命中怎样的一种层层的渴望与层层的怨怅!那恍惚是背离真爱时发出的长啸。
  恍惚也正是为了淋漓尽致地唱一句这样的“花儿”这样的“拉伊”,青海人才终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了吧?青海才终成了无家可归人的家园了吧?
  恍惚青海云集着各个民族的那些个最痴情的人。
  因为文化本就是一种阴性的流动,这种信息当然凝集在青海省的那些在各个民族中真正无家可归、漂泊在外的人身上——青海是各个民族无家可归的漂泊者暂时的避难所。而这样的人被各个省的场压向青海。数风流人物还在“青海”。
  这些每一个家族的叛逆者、被排挤者,“魂不安兮神不系”,他们的生命中凝结着几多这个家族的爱与恨、情与仇。人们可能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么多通异的民族怎么可能溶合在一起?人们不可思议,中国这些粗犷的人中的精英云集在青海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而历代的文人墨客就是与这些人接触写出了自己的千古绝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海是各民族风流志士寄托痴情的极地;是历代英雄豪杰比武斗胜的战场;是历代草盗野寇发泄兽欲的风月场所;是历代风流骚客表达闲情逸致的海市蜃楼。李白、杜甫……多少名家在青海留下自己流芳千古的“绝唱”?让我们随手拈几篇:唐·李白的“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唐·杜甫的“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唐·王昌龄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唐·柳中庸的“青海城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隋·史万岁的“石城门峻谁开辟?更鼓误闻风落石”;唐·柳宗元的“吐谷浑盛强,背西海以夸”;北宋·王安石的“只有月明西海上,伴人征戍替人愁”;南宋·陆游的“阴云解驳朝暾红,黄河直与昆化通”……
  青海是西北的一个症结、隐衷之所在。这进一步说明青海一片阴柔的土地。而频繁的战争也加快了青海文化交流的速度。
  这便是流传西北的花儿诞生在河湟流域;流传于青藏的《格萨尔王传》产生于青海的黄河源头,格萨尔王的原型传说是古青唐(西宁)的宗喀王唃厮啰;统治西北五省牧区的黄教创始人宗喀巴诞生在青海河湟地区;达赖、班禅两个神职系统缘起青海湖后黄教便开始迅速流传成为西北五省牧区主要宗教;六世达赖湮没青海湖后他的《仓央嘉措情歌》成为青藏人民几百年百唱不衰的“拉伊”的神秘诠释。
  当然这也是西北五省的名酒青稞酒产于青海河湟流域互助县,江河之源是青海,中国最大的咸水湖在青海古老的湟水源头另一种意义上的神秘诠释了。文化与酒与水当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就如文化与战争、文化与经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一般。谁说“花儿”、《格萨尔王传》、《仓央嘉措情情》不是“生命”酿出的酒……
  由于她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人类的精神文化,于是她成了中国的甚至是世界的谜。

               图腾文化诠释

  “横看蟹意,静得龟年”。图腾文化就那样从青海历史的风云变幻中爬了出来,并被打上了一个“西宁”的烙印。

  我到省委去采访青海社科院研究员、青海著名学者朱世奎。一进门,朱世奎老师对小保姆吩咐了几句转身对我说:“今天中午请你吃面片子!”朱世奎老师又顺口说了一句:“青海人,半番子,整天吃的片面子!”朱世奎老师意味深长地说:“青海河湟流域的汉人被人称作‘嘉吐蕃’‘嘉汉人’!这个‘嘉’就是‘假’,也就是‘假吐蕃’‘假汉人’”!朱世奎老师顿了一下又问:“面片子爱吃吗?”我点点头,心想:这次来青海回族的牛杂碎吃上了、回族的攘皮子吃上了、汉族的干拌吃上了、土族的大馒头吃上了……唯独没吃上面片子。谁让我从小在青海长大?
  到青海省民委采访民委的主任贾永兴、宗教三处处长龚玉明文教处处长包中平、少数民族语文工作办公室群克加。他们七嘴八舌给我谈起了青海西宁人。
  “西宁人喜欢背着手走在街上,为啥?因为西宁人是捆着来青海的。”
  “西宁人家中有米柜,一进堂屋正对的‘品’字形面柜最前面那个柜就是米柜!青海不产米,哪来米柜?这风俗就是从南京带来的!当然米柜常常是空的作样子的!后面那两个面柜常常是满的,只不过以前杂面多,现在白面多!”
  “西宁人家具的摆法与南京人一样!连厕所都与南京人的一样!”
  龚玉明处长告诉我:“我是‘青海人’!我家祖坟就在原来你二住的青海民院东边的‘四川遗地’,那是集中掩埋四川流民的地方我爷爷的坟西面数第七个。一九七○年农田基本建设时平坟,我们去迁,可是坟太多了,居然找不到我爷爷的坟了……现在‘四川遗地’已全平了,觅无踪迹了。”
  当他们知道我家曾在青海体育场后面住过,便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你家对面的三中后面就是著名的‘山西陕西遗苑’,山陕流民的遗地。现坟已平,曾叫‘三陕台’,现叫‘山陕台’。”
  他们告诉我若想了解这方面情况可去找:佛协会长阿嘉,佛协副秘书长晋迈,伊协会长韩生贵,清真寺教长马长庆……
  从民委出来,我不禁感叹万分。可不是?在青海,外来文化交合的“遗迹”随处可见,不论你走到哪接触什么人,甚至有时根本用不着你去深究。
  如果说青海的血是六种颜色的,那么她的气脉当是八种颜色的。
  八种颜色,在她的生命中形成一个大气场,构成一个八卦。
  那八种颜色的气在里面风起云涌,生生不息。那气场与青海上空变幻不已的云烟当是一种的吧!在那烟波浩渺之中却有一种大的宁静出没于其中。不是吗?“横看蟹意,静得龟年”。
  看一看中国的地形地貌图你定会无限感叹,如果中国似一只大母鸡,那么青海甘肃正好是在母鸡“心”的位置上。再看一看各民族包围之中的甘肃、青海的地形地貌图“大写意”你定会觉得那形状更是令人叫绝:如同中国各个民族甚至世界各个民族都用的图腾:日月同辉。形状近似于“囗”。甘肃形状如一个月亮,而青海如同一个太阳。这是宗教上的一个最古老最永恒的图腾!各种民族的大气在这“溶炉”中融会贯通并形成甘肃、青海的血管,汇成甘肃、青海的气脉——那是江河源,那是纵横交错的内流河吗?并被一种灵性熔炼后带着强烈个性,带出一股新的血气,交合酝酿其中,完成一次一次量的飞跃,实现一次一次质的突破。
  青海社会科学院朱世奎研究员在他写的书中谈到青海的文化。
  青海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集的地区。在长期的历史演变中,西羌文化、河湟文化、鲜卑文化、吐蕃文化等层层覆盖相互影响相互作用,且都曾有自己的辉煌期,而每一种文化都有复杂的背景。河湟流域好多文化圈中各种文化交汇形成了河湟流域独特文化。中世纪以来,逐渐形成多民族长期共存的局面。汉族、回族、藏族、土族、蒙古族、撒拉族这世居青海的六大主体民族,形成六大主体文化并延续至今。
  就民族性来说,青海各民族的风俗既有趋同性的一面,又有特异性的一面。各民族不同的语言、风俗、信仰相互影响;各民族深层文化内核中的民族精神、民族心理相互交流,形成一个纵横交错的气场。
  在青海这种多民族的省份,在成千上万年对战争的恐怖中,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在封闭的状态中独立地生存。各民族都在努力地保持本民族相对独立的文化品格和心理素质,尽量恪守本民族的风俗习惯又不断地吸收其它民族的风俗学习其它民族先进的技术,以丰富自己发展自己。各个民族不知不觉受到其它民族的影响。这是一个变化微妙的格局。
  每一次战争对战争中的民族是一种冲击,每一次战争是一个民族与另一个民族甚至几个民族的一个文化融合过程。

  比如从唐高宗龙朔三年(公元六六三年)安史之乱唐势力退去以后,吐蕃王朝占领青海河湟地区,强迫同化,不准举行汉民仪式,汉族不是纯汉族,而是同化了的汉族。这里原有的汉、羌、鲜卑、蒙在同吐蕃人民长期杂居交往中,互相吸收,互相影响,逐渐融入蕃族。蕃人旧日不耕犁,现也开始学种禾黍。这种河湟地区民族交流和融合的景象,使诗人感叹不已:“去年‘中原’养孙子,今著毡裘学胡语。”
  而生存环境的严峻更是一方面促进各种文化的影响速度,一方面又使得各种文化相互对抗,形成了某个民族的独特成份。
  各民族相互影响的程度不同,参差不齐,孰多轨少需做具体分析。
  各种气场结成的不就正如这么一个阴阳图腾。
  几千年风雨变幻,几千年雪雹沉浮。无数个民族融合成六个主体民族在青海生存了下来。而每个民族向上追溯最少受八个以上民族的影响——就如青海最独特的民族土族的源考最少有八种以上,真可谓是众说纷纭。不同的时候不同的民族的气场形成一个五颜六色的场,在特殊时期某一个颜色的场会突然强大起来破坏平衡,从而进入一个长时间的动荡局面。如同西部之“心”中国之“心”,各种信息在那里撞击流转沟通交合,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文化,一种只能用心去悟的文化。
  这八种影响正好构成一个神秘的八卦。也就是每一个民族身后都是一个神秘的八卦。而六大民族正好如一个六爻,又构成一个更复杂的八卦。这样八卦套八卦、八卦连八卦,重重叠叠的八卦就这样错综地复合下去以致无穷,历史变迁中带出怎样的沧桑感与漂泊感,各种信息流传构成一个图腾。那是怎样的一个“结结实实”的图腾。这种格局中各个民族轮番建树,最终这个图腾被注入血质成为有生命的图腾。于是,产生了“图腾文化”!有生命的“图腾文化”!
  注意,我这书中提到的“图腾文化”与人们约定俗成的“图腾文化”不是一个概念。我这书中反复提到的“图腾文化”是指青海重重叠叠的“外来文化”对峙交合千百年而形成的一个“内核”,以一个阴阳图腾“囗”来表示。而人们约定俗成的“图腾文化”往往与“图腾崇拜”联系在一起。比如古氏羌崇拜“虎”;西戎崇拜“羊”;东夷北狄崇拜“公鹿”;吐厥崇拜狼(自称狼主);吐蕃崇拜“猴”;南蛮崇拜“龙蛇”;鲜卑人崇拜“犀毗”……在这种“图腾文化”中“虎”“羊”“公鹿”“狼”“猴”“龙蛇”“犀毗”分别是他们的“图腾”。
  而要真正了解多民族的青海就如了解易经八卦一样。那是一个永远的迷宫。
  谈到青海的文化,青海民院资深教授囗一之很有见的:青海的河湟流域在两大民族走廊的“夹持”中。东西,河西走廊;南北,甘南一阿坝走廊。两大民族走廊,各个民族你来我往。停下来,时间不长又走。力量大的,呆的时间长些;力量小的,停留的时间短些形成现在这么个局面。
  如现在的维吾尔族是回纥的后代,唐(八世纪)从内蒙鄂尔浑河流域迁河西走廊,十一世纪回纥西迁高昌、张掖(高昌回纥、甘州回纥)……后迁到新疆各地成为现在的维吾尔族。
  地理环境上,青海是黄土高原的西边,是农业地的边缘;青海又是青藏高原的东北边,是牧业地的边缘。地理上两大地理环境游牧民族在牧区如鱼得水,农民进去又退。农业民族在农业区如鱼得水,牧民进去又退。从经济条件出发,各民族在青海河流域形成了一种分割拉锯的动荡局面。各个民族,各把各的文化带进来又带出去。可是我们都知道文化是带不走的,于是形成了二千年的文化沉积。
  宁夏,农业省,占领的还是农业民族。
  内蒙,牧业省,占领的还是马上民族。马上民族东征西战战无不胜,可是占领的还是牧业省。
  西藏:分西藏高原牧业与河谷地区农业。吐蕃王朝的基础是农业。吐蕃王朝的建立属农业占领牧业。
  青海:分河湟流域农业与青海高原牧业。西藏高原牧场与青海高原牧场不一样。,同样不可能长期互相占领。
  青海的草场属高原草甸草原。青海的玉树马不行,可是青海湖边的青海骢堪称“龙驹”。这是因为青海胞是杂交马,是“血汗马”“乌孙马”“河西走廊的马”“海北的‘门源马’”“贵南的‘河由马’”等良种马的“结晶”。从这一角度同样可窥探青海河湟流域特殊的“图腾文化”那深邃的内含。
  综上,也就是青海的河湟流域与周边比起来是独特的。中原王朝,青海守边;吐蕃王朝,青海守边;成吉思汗帝国,青海守边;西夏王朝,青海守边……且不仅守边,青海河湟流域常在“交集”中;而“民族走廊”也就是“文化走廊”。这同样是只有青海可产生神秘“图腾文化”的诠释。
  还有重要一点:羌人战领河湟而据整个青海;吐谷浑占领青海湖而统治整个青海;吐蕃战领青海湖而统治整个青海;蒙古固始汗战领青海柴达木而统治青藏大部分地区;蒙古俺答汗在青海湖畔仰华寺召开大法会后统治青海大部分地区……
  青海河湟域流域正是在这么多王朝地域重重叠叠的“交集”的公共“并集”中才可能反作用整个青海,甚至反作用整个西北。当然这种反作用多表现在文化上。
  这一点,也可从中国民族分布地图上窥见一斑。青海相邻的周边省颜色都是单纯的,唯有青海,这一块与这个省颜色相同,那一块与那个省颜色相同,且这一块、那一块重叠交织难分难辨。青海真的被周边省所“分割”,形成一个斑斓的心区。恍惚是隐示青海曾被吐谷浑人、吐蕃人、蒙古人……轮番占领。可能少有人想到:这种格局同样是一个文化的格局,变幻无定、神秘莫测的文化格局。

  我们只能感知那有生命的“图腾文化”中气流或细如游丝,毫发千钧之势,厘凝万钧之能,带出股股血气贯注到神经末梢;或气如瀑布山洪,浩浩千里,纵横交错,茫茫大气嬉昆仑。
  那可是茫茫的青海?各民族独特的意境、风格、神韵在里面神出鬼没!那是一个看不见的海!拍打着各民族的崖,使其拗劲隐现,并沿着各民族的山脉向远方荡漾而去。
  生命的博大、生命的缥缈、生命的空灵、生命的虚无都沉浮在其中。
  在那茫茫大气中,似乎有一种意识之外的神力操纵着这博大的一切,那是一种天地合一、人神合一、物我合一的波澜壮阔的微妙感觉。
  各个民族势相均,以甘青为心形成一种对峙的格局,每一次安宁都呈现一种气势,得势而不失理,得势而不狂乱,各种气盘“根”交错于心区,带动茫茫云海,沉浮苍茫大地,那是怎样的一种交合之势,各种气势又向周边几个省蔓延,带着怎样轰轰隆隆的雷声。
  各种民族的大气在这图腾中融会贯通输入青海的血管,汇入青海气脉,被一种灵性熔合后带出一股血气,一股浩气,这就是笼罩青海上空那接天地接宇宙接乾坤的大气场。

  “图腾文化”不仅仅是“外来文化”的复合体而且是“外来文化”的一个质的飞跃。“外来文化”的产生就如卵子的产生一般,而“图腾文化”就如“受精卵”的产生一般,那是量变与质变的关系。唯有“图腾文化”带出一股血气,饱含一种精髓,最终可能孕育出胎儿——这也是青海孕育“可可西里无人区”的又一个角度的诠释。而且这个胎儿一定是一个女性——因为只有阴柔的女儿的生命可能坐在宇宙隐衷之心,如同是各种信息的集成电路盘“坐”而成。唯有“图腾文化”可气势磅礴地带出昆仑山脉、唐古拉山脉、祁连山脉……唯有“图腾文化”可使长江、黄河得势,而带着一种横贯中华的血脉气脉。这便是长江黄河都坦坦然然奔流入海的理由了吗?只是图腾文化中更多的是那些内流河。

  西羌文化、河湟文化、鲜卑文化、吐蕃文化等各种文化在青海长期的历史演进过程中似乎在“图腾文化”中终于有了一个定格,并将这种定格推向一个温馨柔软令人晕眩笼罩一切的黑暗中,恍惚是进入生命之中。

  所谓天象是不是就是各民族文化交合形成的那一个博大的气场?所谓看天象是不是就是看一个阴阳图腾,是不是就是看“图腾文化”变化的情况?
  神秘的“图腾文化”的产生不仅仅在于青海生活着的各个民族最有个性、骨性、血性,最具叛逆性的精英们,还在于这些“痴情种”生命内含的丰富。所有这些在这种民族混居的过程中得到最真正的体现。这不仅是一个民族精神上的而且是灵魂上的,那是各个民族的“花儿”交织的气场。
  而这个图腾文化胎儿在青海的生命中蠕动,带给青海阵痛,强迫青海把她生下来。
  这六个民族文化相互影响产生的“图腾文化”,如同风雪中爬动的帐篷,如同战火中爬出的龟。这个龟是一个各民族漂泊之“心”。
  在西部的空旷里走,常常感觉是走在一个哲人的大脑之中,那些迥沟,那些皱叠,无一不让你想到深邃的智慧与幽深的悟性。那月球一般的寂静是属于灵魂深处的。那是宇宙中才有的孤独,是属于生命底层的。而那战场中才有的呐喊声厮杀声在海市蜃楼中一次一次重现是属于梦幻的。
  各民族的气场,那复杂的气场,经过多少年的磨合、冲突终于成为今日笼罩牧场的一种宁静,那是怎样一种神秘的宁静呀!是的!藏回土撒拉蒙古哈萨克,这么多民族在共同生活中交合,相溶相斥,终于呈现出的详和,那是多么美丽的一种温馨。
  而青海的命运是中国命运的一个缩影;青海与周边省的格局是中国与周边国格局的一个缩影。如匈奴被汉朝征服后,南匈奴变汉,北匈奴不投降西迁变成匈牙利人。恩格斯说:“人都是杂种”。

             孕育中的可可西里无人区

  而天地间真的有一个奇异的胎心在里面跳动,那是一种神秘的律动,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表的神秘的律动。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柔弱无助美丽多情的“她”抵御因自己的“性感”带给自己的灾难,肚子里怀着这种生涯的结晶……
  是的!她成了一切问题的结,她成了一切难题的底,她成了一切疑难的解。
  青海成了各民族矛盾的纠结地。青海成为周边民族共同的难”点、焦点、重点、疑点。
  一方面,她的“高贵”使得所有“事情”都与她有关,就如所有江。河的源头都成了她,她变得如同一种宗教一样。”
  一方面,她的“低贱”使得所有的秘密都向她靠拢,所有的生命都向她退却,就如那些珍贵的保护动物都向她聚拢一般。
  她恍惚并没有得到过什么真正的“爱”,又恍惚得到了太多的真正的“爱”。她有无数的痛苦,恍惚是痛苦之“心”;她凝结了无数不可言传的信息,恍惚是网络之“心”。因为她的心如舞台上演着整整一个西部的历史,更准确地说上演着中国的历史“开场”与“压轴”戏。这或许还因为她又有着怎样的一颗敏感而厚爱的心。在昆仑山口,一个小时就变十几次天气是经常的事情:雨、雹、雷、霰……于是我相信那句话:在昆仑山上,你只要说一句带情感色彩的话,天就会随之而变化。也就是说那:雨、雹、雷、霸……都与人的微妙情绪遥相呼应。那是怎样一种灵敏度的“天人感应”?
  她总是最先地预感到各种危机。长期地处于高度的恐怖与危机之中,她敏感得有些儿神经质,柔弱得让人楚楚生怜,执拗得让人心疼,孤独得让人费解,清高得令人纳闷,自卑得令人揪心。
  神秘的文化内核在哪里?真正西部文化的“人核”在哪里?它的形成在哪里?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她知道她的文化“胎儿”是一个多民族的。她的心事成了一个千古之谜。那是一股神秘的胎气,那是各种气场的交合之心,变幻不定,神秘莫测,若隐若现。
  这“结”这“底”这“解”这“谜”中精气回游血气流转。
  种种隐衷在流转中“相依相偎”“相溶相融”,终有一日被赋予血质,心骨,成为一个胎儿——这太多的痛苦大多的压抑太多的惆怅太多的痴情太多的信息结在她的生命中居然使她“受孕”。
  她夹在众多的民族当中,就如一个夹在许多男人中间的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柔弱无助美丽忧郁沧桑憔悴的女子,抵御因自己的性感带给自己的灾难,肚子里怀着这种生涯的结晶——可可西里无人区。她知道自己孕育的是一个女婴,这是母亲与胎儿之间的一种神奇的感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恐怖孕育的少女终会如自己一般美丽起来性感起来。为了这个少女的圣洁,为了外部环境的恶劣,为了世界上那么多双贪婪的眼睛对黄金之路对富藏金矿的马兰山的窥伺,可可西里无人区孕育了这么多年,准母亲柯柯氵若尔并没有忍心将女儿生下来。她凄迷无助地呵护着可可西里无人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隐秘藏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她怯怯地看着这些“民族”在她的眼前铁马金戈;看着他们为她肚子里孕育的“私娃子”——可可西里无人区流血牺牲,却无法阻拦他们。
  她是不希望战争更害怕流血的,可是为了生存她只好面对。
  她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可可西里无人区这个女婴,就如恪守着灵魂最后的一隅,就如她守护自己心里圣洁到透明的爱情一般——那是她愿为之生死却不能为之生死的一生一世的爱。心里的爱与肚子里的隐秘相互矛盾相互依存。可是除了她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民族,就如在青海最有代表性的民族的源考众说纷纭一般——最常见的说法就有八种以上。
  说可可西里无人区像一个“私生女”,一般不仅因为她有无数的从不为人所知的隐秘,不仅因为她的经历真的太像一个寡居女人的“私生女”,不仅因为她的命运真的太似一个“戴天头”“让地头”的女子赤裸在狂风暴雨中,而且是她的“心态”中文化的产生。
  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生命就是这样来的吗?
  “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像一首澎湃的歌”。
  于是人们想了解她就如想了解她生命中可可西里无人区这片世界上仅存的一片处女地一般;于是人们想了解可可西里无人区就如想了解中国的这只毛绒绒的兔子里面到底有什么蕴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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