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灵魂的写真
《透明的分娩》是东方竹子寻根访祖性采访的结集之一,是她报告文学式大散文的延续,也是高滩毛氏家族的写真。是一部鬼气、匪气和血腥气弥漫的“巴山聊斋志异”,读后的感觉可概括为四个字-“野蛮恐怖”。妇女难产,可用竹竿架起把孕妇活活抖死,还要露尸“清棺”。死后还不解恨,非但不得埋葬在祖坟园,还要狗血喷坟头、压磨石,坟头用铁钉钉,用铁丝网网,以防尸鬼诱惑男人。地方武装头子草菅人命还不算,竟活活枪杀自己七个妻子。而烟棒佬儿八道爷残害死五个妻子之后,竟用人头做求婚礼物。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竟用琴蛇来圈养,用“血见愁”来防护,受着“处女宝”吃人的恐怖折磨,景象法儿说。恐怖的梦游和野鬼孤魂一般。鬼魂恐怖、人恐怖和性恐怖,交织成一个笼罩大巴山深沟峡谷的“恐怖三角区”。似乎谁接近这个“百幕大三角”,谁就会被漩进去,难逃灭顶之灾。 书中主人公毛家三姑娘,既是女子中的知识性女性,才智双全,思想新潮解放,又是猴儿心狠敛财有方,立志要主宰个人和“毛和兴”命运的女中俊杰,仍然没法逃脱恐惧的包围。这名大家闺秀尽管知书达礼,放了半大脚受过教育,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终被性恐怖绞杀,被父母以“金环蛇酒”为诱饵,喝下“红花月露蜜”,沦为妓女般的命运。 人恐怖中比较凶残的是跑棒佬儿。为了避难,人们要在深山里如野猿般,在森林树洞岩洞中生活,常常和蛇狼麋猴为伍。而被劫掠过后,往往是残垣断壁间尸体横陈,泥泞灰烬中鲜血淋漓,大树小树间隐现着悬挂着人头。 在这个原始森林密布的山区里,女性灾难深重,在人间地狱的最底层。不是被残害就是难产死,活着不是受“毒蛇脑壳”(子宫脱垂病)的折磨,就是任命运摆布,忍受野蛮愚昧的煎熬。所以一般不愿要女孩,弃婴多是女孩子。妇女普遍存在对婚姻生育的恐惧,形成了女性的变态性恐怖和精神病态。作者将这一特殊性的社会现象揭露出来,为旧中国水深火热中的大巴山妇女申诉,为那些冤死屈死害死的灵魂呐喊。从这个角度看,《透明的分娩》是一部巴山女性写真集,是一本心的写实,精神病态者的传略,是那儿身负苦役苦难的女性死灵魂的复苏。尽管受作者生活体验的局限和时空的阻隔,我们仅仅浏览了个若隐若现,匆匆走马观花。但作为新中国新一代的人们,毕竟通过“透明”的显微和望远的双重功效,看到了巴山历史文化的一张感光底片,听到了历史中巴山女子群落遥远的回声,那一声声摧人泪下的控诉,屈辱中撕心裂肺的痛切呼喊。 假如说,思想者最大的敌人是恐惧。那么我们即可在“透明的分娩”的恐怖中,去尝试战胜恐惧。假如说,人间最大的悲剧是感受生命被毁灭。那么在这儿我们就可进入历史的反思,召回灵魂的心声,进行关于有限生命、无限命运和生存意义的对话。也许,人类的心灵史,人生的劫数,人性的复归,都是一种历史文化存在。
(高 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