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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处人孤独
发表时间:2006/10/23 18:48:42     文章来源:原创      文章作者:竹子     浏览次数: 3280
 
 

情到深处人孤独
-----深切怀念我的爸爸师大教授毛高畴
中国石油报毛竹

堂哥耿耿于怀地说:“你爸那年子从西宁回来,我说:‘么叔我要做大事情!'你爸扭起个脸对我说:‘你要是能做出一些大事情啥!我手板心挖出四两肉来给你炒到吃!’”

我爸爸身高其实不过1米7多点可是清清瘦瘦很有一种神韵中的高与一种骨子里挺拔还有一种气质里的俊逸。爸爸眼睛一大一小一单一双,一幅近视眼睛使这样眼睛更有一种魅力。爸爸的鼻子梭梭、唇线分明,一股“中气”贯穿其中,使我常想起徐悲宏笔下的瘦马。

十多年前我独自沿河出走回到大巴山,这是我第二次回到我的生身故土。没想到九年前如同叫化子住着破茅草房的堂哥毛明功已成为当地的暴发户之一,盖起了漂亮的三层楼....
晚上,我们坐在火炉坑前一边烤火一边打诓子。堂哥耿耿于怀地说:“你爸那年子从西宁回来,我说:‘么叔我要做大事情!'你爸扭起个脸对我说:‘你要是能做出一些大事情啥!我手板心挖出四两肉来给你炒到吃!’”
堂哥脸上的肌肉痉挛着,似乎堂哥之所以能修起这么高的楼就是因了一股血性驱使着他在与我的爸爸呕气,往死里呕气。而堂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二伯,曾是瓦房店小学校长,在文革中是因为成份不好被委屈枪毙而死的。当时同时枪毙的还有毛坝的区长任德信、红椿的书记贾光印、瓦房店公社书记王国庆、云峰公社书记彭得选等六十多人。那一
天紫阳万人空巷。堂哥的怨怅还饱含着一种恍惚受类似“后爸”虐待抛弃的委曲与对落井下石人刻骨的仇恨。

晚上,睡在堂哥的楼上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爸爸平时一口四川味儿的陕南话,拉着长音,文质彬彬还是十分像大学教授的。 堂哥呀堂哥!你可知道想激我爸爸说出这样的狠话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是多少的爱多少的恨多少的怨怅多少的期待等等情绪纠缠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爸爸这样的学究发出这样的诅咒呀!那是让人牢记终身呕气终身的诅咒呀! 堂哥你可知道?并不是因为你不是亲生的。爸爸这样的狠话据我所知只说过三次,一次是对堂哥你,一次是对我,一次是对我的弟弟。对我是我生活工作双重受挫时,对我弟是他没考上大学时。
而现在我才明白爸爸对他自己更是这样尖刻,更是这样一遍遍诅咒!不然爸爸做为最受宠的幺儿子怎么能够独自离家出走五十多年呢?不然没读过几年书的爸爸怎能考过那么多大学教师、大学生成为中国人大的研究生呢?不然退修后爸爸以那样柔弱的身体怎么以写出那么多的书呢?“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我爸晚年勤奋耕耘,硕果累累,发表小说诗论文等40多万字。出书多本近200万字。其大作多次为中国社会出版社重点头条书目。他的书《帝王乾坤》《国人读本》《古文诗词精华类编》在中国畅销,多次再版,多次获国际国内大奖。其老同学中国记协主席邵华泽亲笔为其书提字“古为今用”。退修了还多次青海师大评为优秀党员。若不是他自己这样咒自己又怎么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而这时我才那么真切地感到爸爸自已咒自已的话硬是比咒我们的还尖刻还狠毒。
我这才明白爸爸是把我们当成了他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才这样诅咒的我们的! 我这才明白如果爸爸遇到不顺,他就会对自已巴着骨头呕的。 自已对自已的期待值过高,自己对自己实行自虐。他会用恶毒的声音咒自己:“你要是能做出什么事啥!我手板心挖出四两肉来给你抄到吃”
堂哥!你可知道?被我爸爸诅咒,那是你几多的荣幸!
而亲爱的爸爸需要练多长时间的“金丹”才能发出这么强烈的精气,才能以一个对付三个甚至更多的“敌人”?那是怎样的一种气血的“斗牛式”。那绝对是精、气、神的迸裂!那绝对是生命的迸射!让我们拚着命地跟他较着劲儿这是他的本意吗?而亲爱的爸爸需耗费多少的体能才激发起我们的拗劲与犟劲。或许每当他老人家做一次这样生命的诅咒自己就死过一次。重感情的爸爸已为我们死过三次,而我们却在爸爸的这句诅咒中多了三次新生的机会与新生的勇气底气。爸爸就是以那么一种深重的灾难感将自已没发挥出的才气慧气注入到我们躯体内,给我们新的生命。我们跌倒后惨败后的再起的力量或许正是爸爸诅咒的力量。那是恨的迸射?还是爱的迸射?不是说爱与恨在同一深度吗?那恨的里面是多么深挚的爱!那是他老人家给我们的最最珍贵的什么!
那三句是在撕裂自己灵魂的痛苦中才能完成的咒语,那是致命的一泄。如同大气功师授功一般。只有授了这句话才给我们授了真功,这便是我们"毛家功"!那可是一种血性,一种与自已拗劲的底气。
而爸爸也真够本事的!一句话居然可以让后人呕这么长时间的气。而且每一次呕出的气就如刚流出的血一般是新鲜的。那是倾注了几多心血的而被赋予了生命的咒诅呀! 而只有长期地挣扎在生与死之间才形成了爸爸的这种性格的吧!
看了堂哥的神态,我想这么多年,我们难道在潜意识中都是在与爸爸呕气吗?而我多么想告诉堂哥他是多么幸运,受我爸爸“真精传递”。
当我把爸爸9月11日5时15分去世的消息告诉堂哥时,堂哥哭倒了,他一定要到二千里外的青海来亲自凭吊,怎么劝都劝不住。我这才知道在堂哥心中,我爸爸有着任何人难以想像的份量。我这才知道为何爸爸的一句骂就会让堂哥这么多年耿耿于怀。我这才知道,最后一次爸爸回去,因为堂哥把毛和兴老商号的院子私自卖了两次,怕我爸爸骂他,手真简抖,以致于拿起一个碗打了,又拿一个打了,又拿一个打了。妈妈徐馨儿看不过,才来安慰堂哥。
斯人已去,精神永留!在思念的绵绵细雨中,我多么希望我的爸爸魂兮归来,能够再咒我一次,让我再感觉一次那种淋漓尽致的痛苦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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