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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情缘
发表时间:2007/7/1 14:39:11     文章来源:原创      文章作者:东方竹子     浏览次数: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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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的省会起名西宁,一个“宁”字包含了青海人几多的不安宁,几多酸辛苦辣,这可能就与爸爸给我起小名“爱平”一般,一个“爱和平”,是不是也是包含了毛家几多的酸辛苦辣……


  孕育我时我的在中国人大读研究生的爸爸到大巴山区来休寒假,我的像大巴山一样美丽的母亲住在大巴山区高滩镇子我爸爸家里。有我以后,我母亲感到腹中格外的律动,就请当地的一位名医给自己号脉。据说这位名医也被母亲腹中格外的律动给惊住了。他操着陕南味儿的四川话说:一那硬是一个打干屹蓖的呀!(意思是怀了一个男娃儿?)”名医推算了一会又说:“这娃子命里带马星,那硬是不是大巴山的人而是一个西岳恒星哎!”名医的话惹得妈妈忍俊不禁。而在当地人的理解里“打干圪蔸的”就是挖大树根的。妈妈的第一胎是一个女娃儿,这一胎正是想要一个男娃儿。

  爸爸从妈妈的信那歪歪扭扭的字中——妈妈只有初小文化,知道自己又有了一个孩子,也十分高兴。爸爸的心里充满了希望,也祈望我是一个男娃儿。

  我快出生时,父亲就知道自己毕业后要回西部,拍电报给我起了两个小名:若是男娃儿叫“卫平”,若是女娃儿叫“爱平”。“保卫和平”?“热爱和平”?据说孕育我前爸爸经历了一个和于运动。我没生下时就是爸爸心中的一只和平鸽。

  妈妈怀我时住的房子是大巴山区一个倾斜的竹楼里的小竹笆篱——解放初,我二伯动员下我爷爷把土地、商店全部交给国家,毛家的生活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爷爷为了两元的租钱把妈妈住的房子租了出去了。没有住房,母亲只好在堂屋(其实就是各户公共走廊)中用一张竹篱笆围出一间“小屋”。妈妈希望我是一男孩子,还因为爷爷也“重男轻女”。若我是个男孩子,妈妈在家里的地位将会得到改观。那时我的二伯娘第一胎就生下来一双两个男孩儿:毛明工与毛明农,爷爷喜欢的心肝宝贝儿似的一手拉一个,买了好吃的,只给他俩,不给我的小姐姐,害得我的小姐姐依门而泣。

  在一个“巴山夜雨时”我出生了。都说是一个男娃儿,却是一个不带把儿的女娃儿,让大家好失望。妈妈给我爸爸拍电报:“爱平出生了”。

  按照巴山风俗,我的胎盘被埋在我出生的竹楼下面。这小小的屋子里不仅埋着我的胎盘后来还埋进我弟弟的胎盘。或许,为怕我这个女娃儿再转世我的胎盘被埋得格外的深。那时的我怎能明白我的乡愁也被这样深深地埋进大巴山中。被那个名医言中“我命里马星追随”、“我是一个‘西岳恒星’”,从生下的那天起我就与西部结下了不解之缘。按毛家家谱我父这一辈当是“高”字辈;我这一辈当是。明”字辈;我的下辈是“泽”字辈。毛家家谱是:“宏大光悠远,高明泽永清。”后来,父亲给我起了几个“明”字辈的大名,可是都没有叫开。大名反而成了小名。

  父亲是祈望我这个命里注定要跟他去流浪的孩子在漂泊的旅途中“平平安安”?而这个名子总也是被人们称作“爱萍”。“萍”,无家可归的飘萍!四处流浪的浮萍!而命运也这么叫我“飘萍”、“浮萍”、“爱萍”。

  我的出生寄托着爸爸怎样的情感?

  我真的是爸爸心中的一只鸽子?爸爸希望我是一只祖国的和平鸽还是毛家的和平鸽?我真是爸爸梦中的橄榄树?诺亚方丹被大水围困时,是衡橄榄枝的鸽子第一个向人们报告洪水退去的消息。可是我一直不知道我这个小鸽子向爸爸报告的是一个怎样的消息。这是一个谜!

  那时我的名字总被人写成“萍”,而我自己也写“萍”——爱美的我那时总觉得“平”不如“萍”来得美丽。那一次《青海日报》的陈元魁老师谈到对我的印象时说:“几缕阳光从窗中射进来,我看到一只小鸽子,那么温馨,那么灵气……”当时我怔住了。而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平”而不是“萍”呀。当时我怔怔地望着他又一次感到自已被那么博大的一种命运感所笼罩。

  生下我以后,因为我又是一个女娃儿,据说是因为我二伯(我爸爸的亲二哥)的“挑拨”,爸爸差一点与妈妈离婚。只是因了怕我大巴山“朝天椒”一般带着辣味儿的妈妈把我抱到北京交给中国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璋或是扔到人大受中央表彰的几百人同上的大课课桌上影响了爸爸光辉灿烂的前程——爸爸当时是人大的最优秀的学生,红得一塌糊涂加之英俊潇洒引来爱慕者无数,离婚事宜才处理的谨小慎微。妈妈接到法院传票后已向大舅借好了钱,准备等我爸爸的第二封有关离婚的信一到,立刻就抱我去京城把嗷嗷待哺中的我扔给他,爸爸有所预感,离婚之事才不了了之。

  我这个“爱萍”一生下来就给他们带来了不安宁。命里注定我是一个漂泊的浮萍。是的!我从小命里就与“羌”结缘?不仅是名字?我还没有孕育之前妈妈就来到青海:青海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享堂镇。那时爸爸所在的55师在民和。爸爸人大毕业后放弃留在北京的机会自愿回到青海伴着一种报恩的心态。爸爸回西宁时说是路费丢了也不去大巴山接我们母子三人——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的缘故?妈妈只好自己背一个抱一个迢迢几千里走路坐滑杆坐船搭汽车坐火车转几次从大巴山深处到西宁来找爸爸。从任河嘴坐船时正涨水。一位妇女弯腰拣东西时不小心把背篓中娃儿掉入水中冲走没人敢救。许多人下船,可是妈妈把我从篓中取出用带子背了依然前往。从西宁火车站到西门口的农林厅只有七公里路,妈妈背一个抱一个摇摇晃晃居然走了几个小时,最后在一个好姑娘的帮助下才找到了农林厅。爸爸不在。那位好姑娘第二天又来说是帮买粮,居然把妈妈身上仅有的钱与粮票拐劫一空。

  不久爸爸调到青海民族学院,到民院不久妈妈又被下放青海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

  少女时的我喜欢三毛,更喜欢唱她写的歌:“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更是向往做一个真正的飘萍,到世界的各地飘来飘去。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增加,当我终于将自己的名字由“萍”写回“平”字时,当我终于知道这首歌后面的歌词是“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时我已经历了多少。当我终于向往着平平淡淡地生活,终于拣起自己丢失的故土时,终于不愿意漂泊而愿意做一只和平鸽时,我才明白这一个“平”字里面有爸爸对于生命怎样的力透纸背的一种深深悟性。

  有很长一段时间,爸妈谁也不肯相信当一个叫做“爱平”的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后等待他们的却是永无止境地流浪,却是更加的无家可归,更大的风浪……

  似乎真的被那个巴山名医言中,我没生下来时就与西部结缘,我生下来后更是与西部的少数民族结缘。

  我长在民院,上中学在民院附中,母亲下放与我下乡都在青海最有特点的民族:土族的人口最多的地方:民和县与互助县。

  就如我在恢复高考第一年从农村考上大学后,选择来选择去还是选择了青海民族学院,而它正是我长大的学院——我父亲一九七六年以前一直是民族学院的老师。而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后,分配分来分去还是分到了青海民院对面的青海西宁二十二中。整日地围着少数民族打转转,我恍惚掉进了民族这个神奇的“八卦街”之中。就恍惚我天生与“民族”有缘。我进入青海省经济报社后在青海各州县转来转去最后以背叛西部的悲壮出来闯世界并于一九九一年正式走入内地,最终的落脚点却是中国石油报社,那是中国那些最荒凉的土地以生命的淤积深深地呼唤我?那是那些地方的民族以最真最挚的情感在轻轻地召唤我?还是我与那样的压抑太深的土地有一种神的对应?就恍惚我今生今世走不出那样蛮荒的土地;就恍惚我今生今世与那样土地上的民族结下了不解之缘。

  而这么多年漂泊我积累了多少的素材,可是最想表达最愿表达最忍不住表达的还是我的“西部情结”。就如我的散文集《迷失在西部》,就如写西部女子闯深圳的《透明的性感》……只有在那里面人们可以窥出我生命中连我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对西部致命的依恋。恍惚我是在身不由己解我今生今世与西部结下的不解之缘;更恍惚是解我今生今世与“羌”结下的不解之缘。

  这便是我总听到可可西里在神秘地呼唤我的理由了吧!这便是我总不自觉地想走入女人生命苇地的理由了吧!

  想想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漂泊与流浪都被大巴山那位名医言中,心里对那位名医便充溢着一种相知相遇的感激。

  那一切一切的一切,就如我每每看到“羌”这个字感到一种不可以用语言只可以用生命来形容的苍凉的美。是的!每当我想起这个字眼,脑海中就展现出一片漫漫的白雾,心田中就弥漫出一片萋萋的芳草。那是我的生命意境呀!


  我好小的时候,爸爸给政治系上大课,内容是民院学生必修课:民族政策。我还从来没有听过爸爸讲课呢!于是我们几个小人就你推我操爬上高高的窗台听爸爸拖了四川音给民院学生上大课。讲的什么内容我却忘了。

  那天,我给爸爸谈了我写《走向可可西里无人区》这本书的初衷,爸爸对我说:

  “这个民族问题是中国首要的问题,没有西部的繁荣昌盛,就不可能实现我们国家的繁荣富强;没有西部的社会稳定和民族团结,就不可能保证我们整个国家的社会稳定和民族团结。没有西部地区的全面振兴就不可能实现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振兴,就不可能有我们整个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最终成功。”真是奇怪,就在这一瞬,仿佛有一个神秘的电流一下子接上了,我一下子想起了爸爸在我小时上民族大课的内容。那一次爸爸讲课用的也是这样的一种口气。虽然说法有所不同。

  听听爸爸用四川味儿的普通话讲课总有一种生硬的拐弯让我觉得十分十分新鲜,我喜欢听爸爸讲这些高尚的句子,虽然我写作时并不追求高尚。

  换了一下口气,爸爸又说:“青海吐谷浑国第九代传人阿才弥留之际把二十位儿郎唤到自己身旁,命令母弟慕利延折一支箭与十九支箭,若折断便有重赏。一支箭一折就断。十九支箭百折不伤分毫,挣得慕利延满脸通红。阿才一笑,让其不要再做无用功,阿才说:折箭之事告知众儿郎互相残杀易遭亡国之灾;团结一心才能使社稷永固。阿才说完便撒手西去,那簇箭被子孙视为护法神箭。现青海土族人供奉的就是那簇箭。”

  爸爸比喻的十分有趣:“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支箭,并在一起百折不弯。”

  西部是一个民族矛盾纠结而成的图腾。一个中华民族的稳定之“心”。这是一个历经风雨沉浮在漩涡之心上的一个羊皮筏子,伴着羌人的拉伊吐谷浑人的花儿……唱出一个一个让人荡魂摄魄的调子。

  而说起“宁”字,我又想起在共和草原看到的“帐房龟”,想起龟身上的“八卦图”,想起多民族共同的图腾:日月同辉;想起沙暴中的宁静,撕杀前的温馨,想起各个民族八大气场的交汇过程中那一种远离尘世但又在滚滚红尘之心中沉浮时那特有的沧桑。

  从字表面的意义上看,似乎当是十分安宁才起名西宁。可是看了历史由不得我们不感叹:正是因为她企望安宁、渴望安宁才起名为“西宁”。也正是因为青海“古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却反而起了这样一个象征和平安康的名字。青海的省会名日西宁,可是怎一个“宁”字了得?
  “西宁”宁中国就宁;“西宁”不宁中国就不宁。一个“宁”字真是别有一种苦心。一个“宁”字真是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而西宁是西北五省之“心”。好一个“心”上的“话”,好一曲“心”里的“歌”。凝集着的,是几千年的风雨几万年的雷电。几多的感慨,几多的叹息!不是吗?

  感觉青海那是一个博大的生命气场,那生命的气场当然是以西宁为心的,当然“心”是偏的。不是吗?

  西宁,这个名字还让我有一种感知:青海是中国的一块“心病”,而西宁是青海的“心病”。

  这个地方“和”整个中国就“和”。没有哪一个省这样需要安宁。这样地以安宁的“宁”做为自己的小名。就是一个“宁”字里面包含了几多酸甜苦辣的回忆,凝结了多少沧海桑田的变化,还隐藏了多少次争战给这片土地留下的创伤。

  一个宁字凝着几多辛酸辣。

  青海的心里风云变幻中出没一个“宁”字。就如我的心里出没一个“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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