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要多出一个女儿,毛高畴当然不甘心。
在青海时,徐馨儿生下大女儿毛美睫,才一周,才从医院回来。毛高畴就给毛美睫口对口喂了满满一大口特曲酒。毛美睫闷气好多分钟,才开始咳嗽,半个小时才终于缓过气来。小脸儿由苍白转为青紫,渐渐转为正常。徐馨儿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是毛高畴年轻不懂事行为还是早有预谋。徐馨儿那时年轻不懂,以为毛高畴喜欢小美婕。只说一句:哎呀,娃儿咳嗽了。徐馨儿后来想,才感觉不对。
有一点徐馨儿明白。毛高畴和自己结婚是为了孝敬哭瞎眼睛的母亲覃应凤。毛高畴想让自己生个小孩子,也是母亲覃应风的“一厢情愿”。三个儿媳中,婆婆覃应凤特别喜欢徐馨儿。三个儿媳中,覃应凤唯独喜欢徐馨儿。这是毛高畴仍娶徐馨儿的最大理由。这是也徐馨儿仍在毛家的唯一理由。毛高畴想让徐馨儿怀孕生孩子后回带孩子返回大巴山陪母亲覃应风,这是毛高畴让徐馨儿来青海的初衷。
覃应凤在徐馨儿到青海后几个月就自杀了,更是说明覃应凤喜欢徐馨儿的程度。当然覃应凤选择自己站着走,也与毛高畴入d,部队来人调查与覃应凤谈话有关?覃应凤的成份不好,覃应风认为这阻碍了毛高畴入d.现在婆婆覃应凤已经“自己站着走了”,地点是毛家潇湘竹园。
徐馨儿知道:自己与女儿毛美睫对毛高畴已经是“废牌”一张。已经到了“废”的时候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废。而毛家可能全家都支持毛高畴废徐馨儿。因为徐馨儿二叔徐树棠阻娶,让去接新娘的毛家人丢了大脸,这事儿曾经轰动大巴山任河流域。毛家人因此被人嗤笑。毛家人个个心气旺,何时受过这种羞辱或是侮辱。让毛家人对徐馨儿不屑一顾的是,当年八抬大轿娶徐馨儿,徐树棠不让毛家把徐馨儿娶进毛家门。几年后,徐馨儿居然被母亲刘氏与大姐带着自己走到毛家,灰溜溜住进毛家。这可真是自“娶”其辱。这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徐馨儿以这种方式进入毛家,虽然是徐馨儿的母亲与大姐同情想毛高畴快哭瞎眼睛的覃应凤,但是毛家人从心里咯着,不肯接受徐馨儿这个媳妇的地位。如果不鄙夷一下徐馨儿,毛家当年受大巴人侮辱不是白受了?
毛高畴可是所谓的“中国精英“,一个存远大理想报国愿想有“鸿鹄之志”的人。为了母亲牺牲自己爱情与前途的毛高畴当然是不甘心的。
可是看着毛美睫背过气去,三十多分钟才恢复脸色,毛高畴那颗在绝望、不甘中挣扎的良心又开始渐渐复苏。毛高畴毕竟是一个善良的人。更让毛高畴恐怖的是,母亲覃应凤的灵魂好像寄体在徐馨儿身上。好几次徐馨儿吩咐,毛高畴都恍惚是听到已经飘逝母亲覃应凤的吩咐。比如徐馨儿后来说的那一句"哎呀,娃儿咳嗽了",那声音简直就是已经逝去母亲覃应凤的声音。难道母亲的幽灵就附体在徐馨儿身上?毛高畴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内疚与恐怖之下,毛高畴没有再动作。
随着时间,毛高畴更加意识到母亲的灵魂与徐馨儿与毛美睫与大巴山的灵魂是一体的,毛高畴忽然意识母亲与徐馨儿母女与自己的大巴山乡愁是一体的。毛高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对徐馨儿这一团气场的牵挂就是对大巴山的牵挂。毛高畴与徐馨儿母女在一起就如和大巴山微息相连。虽然自己远在天边,离大巴山家千里。毛高畴不能“错上加错”。
毛高畴在163团已经成为灵魂人物之一,管着所有人的晋升与调动,但因为毛高畴家庭成份高,多次提升无望,就准备考大学。毛高畴要来了考上南京j事学院一同离家出走毛明昭的全套复习资料。毛明昭是毛高畴的瓦房店近亲,因为认了一个贫农父亲,前途看好。
有一天,毛高畴对徐馨儿说:我们今后分铺盖睡。徐馨儿信以为真,就把摞在一起两床军被被开卷了两个可以钻人的筒筒。毛高畴睡进去,一脚就把自己的被子揣到地上。徐馨儿这才来猜毛高畴的意思。原来毛高畴一直在挣扎中?
有一天,毛高畴猛扎扎对徐馨儿说:明天你们母女两人跟着李某某回大巴山,票已经给你买好了。
毛高畴智谋高远,打发徐馨儿与才五个月毛美睫回大巴山时,是做了脱身最后打算的,毛高畴给了徐馨儿一台缝纫机的钱,约八十元,指望徐馨儿给大巴山人做衣服养活自己与毛美睫。从这一点讲,毛高畴比起大巴山或从戎当官或读书当官后弃妻的朱茂清、朱耳昌、徐隆昆、刘伯衡、杨实、王基康、王明德、杜大受等,还是有点儿道德与良心的。朱茂清当年出国留学,是其娃娃亲徐月丹的妹妹徐星儿十几个金锭子支持,朱茂清留学归回后,忘恩负义,又娶郭氏。徐星儿曾放话,只想有一个孩子深山相守,不干涉西安二房婚姻,这么低的愿望,朱茂清回大巴山数次都没不肯满足徐星儿。朱茂清是解放初第一任陕西省委员、西安宣传部长。徐星儿孤老终身,凄迷一世。朱耳昌的妻子姜纹儿更是从出嫁就被凉起的。朱耳昌牺牲后,姜纹儿身边带的儿子居然是后妻刘素琴的儿子............毛高畴通今博古,毛高畴智谋高畴,被人称作“毛小军师”,是整个大巴山美少年的头儿,却因为重感情担心母亲因相念哭瞎眼后死去而与徐馨儿结婚,栽了一个跟头。这会又因为担心徐馨儿母子生存,而栽了一个大跟头。这算是跟头第二个。
因为没有这八十元,三年灾害最难过的那半年,队里无粮可分,徐馨儿母子可能早就饿死了,早就饿死了怎么能再孕育小小毛竹胚芽?母子三人都没有了,根本就没有人能妨碍他找张姑娘。毛高畴与张姑娘也不会“有情人劳燕分飞”,更不会一生痛苦相思两地煎熬深情守望河汉眺望,更不可能酿本世纪爱情绝唱。毛高畴也不以写唯一一部长篇小说的形式,饱念血泪怀念张姑娘。张姑娘就算是成了作家,甚至两获茅奖,仍不能忘初恋情人。张姑娘在晚年楞是花十年时间,融进一生心血且办一个大大的画展来呼唤寻找纪念初恋情人毛高畴。
毛高畴为了彻底摆脱徐馨儿,让徐馨儿母女早一天自食其力,又把徐馨儿母子的户口安排在生产队里。徐馨儿既然被要求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又怎么能做缝纫?然后,毛高畴带高工资读人大研究生,读了几年就再没有给徐馨儿寄过一分钱。这几年除了两封要求离婚的信,毛高畴连信都没有给徐馨儿母女写过。用徐馨儿的话说:只当是我们母女两人已经死了一样。
毛高畴读了几年人大本科与研究生就回了那一次家,三天,且是为他父亲毛远稚回的,那一次不小心种下了的小小胚芽毛竹。
毛高畴在人大上学时的寒暑假都是在外面过的。按理倒退,起码最后两年的四个寒暑假与毕业后第一年能有的假期都是与张姑娘偷偷住在一起?
徐馨儿在大巴山毛和兴老商号废墟中挣扎,没有住房,毛高畴从来不写信更不关心更不过问。如果徐馨儿母子没有地方住,自己离开毛家,毛高畴是不是如愿以偿?只不是过多愁善感的毛高畴会心有纠结。但纠结归纠结,在现实生活中,纠结算个什么?从古到今,婚姻都是政治。那会儿,毛高畴与张姑娘的婚姻又是政治又是爱情,多好呀!这张姑娘是人大本科生,校花一朵,喜欢音乐与文学,多才多艺,爱毛高畴发狂发痴,追毛高畴不顾一切险阻,要毛高畴不顾一切人言可畏,想毛高畴愿承受组织家庭各方压力。张姑娘的父亲是杨虎城的部下。其父曾在三联周刊工作。张姑娘是少将的女儿。张姑娘生于1937年,是正规考上中国人民大学本科的。虽然其父亲被背时后被下放到秦皇岛的青龙县,。张姑娘的母亲在陕西蔡家坡书房沟教书。张姑娘的方方面面的条件都不是一个深山闺秀小野美徐馨儿可比。毛高畴更在乎的是,徐馨儿才读了二年多完校,还是“走到毛家”后才读的。大巴山是不兴送姑娘读书的。也就是徐馨儿20岁前还是文盲一个,20岁可怜兮兮自己走到毛家,才由姜家姐夫给报名上了两年完小。而张姑娘当年也才二十多岁,已经读书十几年,且考上名牌大学,且是中国人民大学统计系的高才生。仅从知识上比,徐馨儿都根本无法与张姑娘比。深山毛家是典型的诗书人家。从毛家家谱看,大巴山毛家是河间《诗经》传人毛亨、毛苌的直系后裔。毛家姑娘几个虽然没有明着上过私塾,但个个能写能算能说会道,且多会讲历史故事,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师自通,特别是毛娩儿,那硬是大巴山数一数二的才貌双全的女子。除了美貌,毛高畴最看重的是一个女子的知识、才华。而徐馨儿只是一个质感的农村山丫头野姑娘,混沌未开,野性未泯。徐馨儿绣花出名,但识字不多。徐馨儿会唱的歌儿没有几首,大不了是解放后完校老师教的几首歌。徐馨儿无论唱什么歌,徐馨儿都把唱儿唱仄,唱成了有味道的山歌。徐馨儿父辈哥弟虽然均有才有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是徐馨儿却像一块大巴山原石,似乎不能开发或是无法开发。带出原始山林的山呼海啸,却一切复杂都无法用文字与声音表达。更无人能听懂。
无论怎么权衡,徐馨儿母女都成了毛高畴与张姑娘结婚事情的绊脚石。怎么排除这绊脚石,这才是毛高畴那段时间想得最多的?
毛高畴进人大就遭遇张姑娘的疯狂追求。开始毛高畴对张姑娘是拒之千里的。对张姑娘的柔情蜜意,毛高畴强求自己是一块冷冰冰的钢筋铁骨。因为毛高畴的高成份,在部队一直在走钢丝,仍授人以柄。加上带出的美少年有许多都是因为作风问题”大浪淘沙“。比如王基康、徐隆昆。王基康从戎后,在朝鲜战场立功,转业西安体委,因重婚被大巴山妻子瞿氏告上法院,王基康不仅坐了几年牢,而且丢了体委工作,沦落成了普通农民。徐隆昆与黛眉离婚后与大巴山王姑娘再婚,被恋他的西北女大学生张姑娘告状,被韦曲军校打成y派,沦落大巴山。更有爸爸的青海部队的战友朱某某,仅仅因为与小姨子有一腿,就被拉去青海体育馆后而枪b.枪b时还有人等蘸脑浆馒头。而那几年大巴山几多美少年因为作风问题丢了工作,比如毛高畴的堂哥毛高麟,比如三姑夫的梁平洲的儿子梁金银.......毛高畴更不知道,再过几年,这两位会因作风问题丢命。性恐怖是那些年最大的恐怖。性恐怖下的爱情也像红罂粟一般带出致命诱惑。追求毛高畴的姑娘太多了,不论高畴走到哪里 ,都被姑娘们公然围追堵截,被女人们公然明争暗抢。那些女人疯狂阵式真是有些儿吓人,特别是在大巴深山。毛高畴在作风问题上要求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勃尔什维克。
转折点是毛高畴考研时张姑娘帮助辅导——毛高畴在大巴山上私塾多年,上芭蕉小学一年多,上真人中学不到三年,初中没有毕业。毛高畴古文好,历史知识渊博,可是数学与英语不行。可是偏偏张姑娘的数学与英语都好。
最大的转折点是毛高畴这个孝子在母亲自杀,自己与父亲赌气父亲死后,内疚不已,怨怅不已,郁闷不已,悲伤不能释然。毛高畴小时候肺就不太好——大巴山潮湿阴冷,一般山人没事儿围火炕坑烤火,毛高畴却爱学习,这肺咳就是在冷桌凳子上学习造成的?“雨足高田白,披蓑夜半耕;人牛力俱疲,东方殊没明”。“三早当一功”,毛高畴就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
徐馨儿说:我和毛高畴订了娃娃亲后,每年春节,毛高畴都来我家走亲。徐馨儿就在竹帘后偷听毛高畴。徐馨儿隔十几钟总能听到毛高畴要轻轻咳一下。
本来母亲覃应风为自己入d站着自杀,已经让毛高畴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这一次,回大巴山过年三十,却赌气凉了父亲一把,父亲几月后死“回报”“孝子毛高畴”。毛高畴再次感觉父亲毛远稚是被自己“呕死”了。毛高畴是天下最多愁善感之人,怎么能禁受两面夹击,风霜雪雨。结果是毛高畴得了肺结核。毛高畴不敢给学校说。毛高畴知道,真情暴露,自己面临的将是休学或是辍学。在所有的知情师生、朋友都恐怖变脸避之远远的前题下,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前题下,张姑娘居然冒着被传染的危险来照顾自己,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舍身忘己地照顾自己。张姑娘虽然小毛高畴近七岁,但是却像姐姐甚至母亲一般呵护毛高畴。张姑娘使毛高畴痊愈,使毛高畴重又回到了研究生班的课堂上,使毛高畴重又沐浴在阳光灿烂中。
毛高畴得了肺结核之事儿,终于可以随风而过,被人大忽略不计。没有几人知道,这后而到底发生了什么。
毛高畴心里终于清晰,失双亲命后自己就丢了魂。虽然仍留恋徐馨儿,但如果没有张姑娘,自己就不是丢魂的事儿,说不定是丢命的事儿。如果没有张姑娘照顾,自己说不定已经随母亲父亲魂黄泉路上飘飘而去。怎么可能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呢?毛高畴后来想娶张姑娘就像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报恩一般。这一点被灵气的张姑娘擦觉到了。而”无穷思爱“的张姑娘要的是爱情而不是感恩。张姑娘的天性,是要把爱情推上极地,而不是把感恩推向极地。当然张姑娘的这一个“强求”“渴求”“苛求”,也给徐馨儿留下了几分“生机”。
徐馨儿母女能活下来,队里分给徐馨儿母女二人一天一共只有四两粮,一年分个五毛钱就不错,连个盐都买不起。多亏了毛高畴给的那让徐馨儿“买缝纫的八十元钱”。眼看饿得要死,大巴深山也买不上一台缝纫机,徐馨儿果断挪用那八十元买了嘟面——嘟面是野菜蕨菜根子做成的面。——因为饥饿,大巴山野民挖地三尺取嘟根,破坏多少原始森林。大巴山的原始森林与大巴山人一般遭遇毁灭性打击。可悲的是,一只只读圣贤书的毛高畴浑然不知道民间疾苦。报纸拿出来,都是形势一片大好。徐馨儿母女坚持了下来,没有饿死,这可真是奇迹。为此,后来,毛高畴还为徐馨儿没有用八十元钱买缝纫机自谋生活,而是用它买了救命粮嘟面,过了多次嘴。大巴山那几年好多人消逝了。仅妈妈娘家一个队一百多硬劳力就消逝硬劳力十三个。而大巴山深山吃食堂最是荒唐的。因为气候好,大巴山山民一家一家隔几座山远,为了吃一顿饭,山民们来回就需要走一二三四五个小时。真是开的国际大玩笑!!!
徐馨儿满山遍野找野菜:狗芽菜、老椿芽子、芝麻叶子、红薯叶子、蒿叶子、无粮藤红果等。先把嘟面放碗中搅成糊糊放一边,然后把野菜下到碳炉子上的铁锅子中煮熟,再把嘟面糊糊放进去搅几圈,越搅越稠,一锅糊糊瞬间就成了一锅“干饭”。徐馨儿就是靠这八十元精打细算、小水长流,支撑着母女俩几年的生活。徐馨儿本来已经艰难至极,现在居然又多出一个小小毛竹胚芽。
那一次,三天后,毛高畴离开大巴山。毛高畴走时给了鲁起正当家的一些钱。可是鲁家嫌少,借着徐馨儿用洗脸盆洗了毛高畴内裤而“指桑骂槐”吵闹了几次。大巴山人活不下去了!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盯着拿国家高工资的毛高畴,见过毛高畴太多的大巴山女人都“暗恋毛高畴”或者说“暗恋毛高畴的拿高工资国家工作人员身份”。仅三天在大巴山,徐馨儿偶从外面回鲁家,居然碰上一个女社员拉毛高畴的手摸自己隐私处。见徐馨儿回来,女社员快快放手。聪明的徐馨儿假装没有看见。毛高畴居然浑然不知。这个以解放全人类而立志舍家舍业的中国精英真是令人悲凉,甚至令人倒抽几口凉气。毛高畴仙风神骨,出类拔萃中有一种脱离尘世的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这使得毛高畴常常看不见民间疾苦。偶遇真况,毛高畴施舍完也不相信是普遍状况。虽然毛高畴慈悲为怀家国天下。毛高畴专门回来与父亲过春节,却与二伯一家赌气,在鲁起正家过了春节大年三十。毛高畴没有想到这一赌气孕育了胚芽毛竹。毛高畴更没有想到这就是与父亲毛远稚的永诀。
毛高畴离开大巴山后,有一天,在队里上社,徐馨儿小野人走在前面,忽然钻进树林爬上一棵杏子树,撸杏子吃。后面的社员跟前起哄:馨儿有喜了!馨儿有喜了!
已经有一个女儿又再有一个女儿,这让想离婚与张姑娘结婚毛高畴更加心有不甘。毛高畴最怕的事情就是与张姑娘的结婚的愿想碎成一地泪钻。毛高畴还担心的是徐馨儿小辣椒性格,会闹得两个爱自己的女人玉石俱焚。毛高畴还痛苦的是,虽然自己没有与徐馨儿谈过恋爱,可是徐馨儿却像大巴山乡愁一般重重叠叠缠绕自己让自己痛苦得难以脱身。当然毛高畴最最害怕的是两个爱自己女人的这场火烧到自己,毁了自己的学业与前途。毛竹的孕育与出生为毛高畴再婚平添又一座高山绝壁。
馨儿仍沉浸在惯性思绪中,以为毛家公公不理自己是因为自己没有生儿子。那时嫂子贺谧儿已经有二儿一女。公公毛远稚喜欢拉着二伯毛高圓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进进出出,有了好吃的核桃板栗从来都是只给双胞胎儿子吃,从来不给毛美睫与毛美聪两个女娃子吃。馨儿天真地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儿子挽回二叔徐树棠阻婚毁嫁带给毛家造成的“空前伤害”,期望能挽回或是要回或巩固自己在毛家的“地位”。
听说乱石镇子上有一个神医李长恩号脉极准,徐馨儿就下山去找神医李长恩号脉。神医李长恩号了一会脉说:哎呀!馨儿呀!脉高!那硬是怀了一个挖干圪斗的呀!这个挖干圪斗的,意思就是挖大树根的。挖大树根的当是一个男娃儿才对呀。于是馨儿就理解为自己怀了一个男娃儿。馨儿高兴极儿,一趟子就飞回山上鲁起正家。
徐馨儿觉得奇怪,别的女人怀孕了,大腹蹒跚,行走不便,可是自从怀上小小毛竹,便身轻如燕,上山下山,背上好重的东西再加大女儿,都轻如鸿毛,如同身上有了数个透明翅膀,飘来飘去,甚至飞来飞去。一趟子上山,一趟子下山。那么陡的山,徐馨儿上上下下大气都不喘。说实在的不仅周围人惊奇,让小伙子惊叹,让壮劳力感叹,连徐馨儿都惊奇。好像自己平空多了一个宇宙助力。
更有不可思异的事情发生,毛远稚逝世后,毛高畴直系亲人12个,居然九个“坏成份”,只有老二毛高圓成分教师与毛高田成分革干,徐馨儿成分学生。毛高归“坏成份”不可能出面。毛高畴读人大回不来。毛高圓瓦房店代校长、教导主任不能出面。送毛远稚上山,居然由怀着毛竹的徐馨儿戴重孝、举灵牌子率领几百人的抬棺材送丧队伍一路叩头地送毛远稚上山:山太陡,多少根杠子,多少根纤绳,抬棺号子山摇地动,山风呼啸地人声鼎沸地浩浩荡荡地上山。如果山太陡,棺材上不去,徐馨儿就需要不停地叩头。小小的胎胚毛竹在妈妈肚子里就经历了毛家风雨雷电般的大事儿。
让馨儿更回惊奇的事情接连发生。快生毛竹时,公社食堂终于散了,空了一段,国家政策终于姗姗来迟地来到大巴深山,毛和兴老商号的房子镇上终于姗姗来迟地决定还给毛家。徐馨儿又请毛黑娃儿帮助把大晒席背下来,又搬回镇子上住。徐馨儿仍在堂屋用竹篱笆隔个半屋,仍用那个破簸箕当门。
仅仅几年工夫,上好的毛和兴老商号房子被”败家子们“拆走房梁屋檐板壁,摇摇欲坠,毁成废墟一般了——几年工夫,毁的不仅是这些被当成公共食堂的深山好房子,更有深山的纸石碓房磨房。仅几年工夫,大巴山近千年孕育的商号与溪水带动的小手工企业居然全部完蛋,文明之光殆尽,这也有些太快了吧?大巴山人又沦落成“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民。大家闺秀贺谧儿忍不住骂起了街。可不是?留个好房子大家用有什么不好?房子交出去用二嫂贺谧儿无怨言,可是房子交回来变成废墟一般贺谧儿实是难以接受。贺谧儿对这些败家子短命鬼们的行为不满。
因为毛和兴老商号的房子成了废墟一般,堂屋中几桶大柱子更显阴森,房顶板子被拆走显得更加空阔高大凄凉。更要命的是,那个屏风般的板壁已经被破坏,露出那个几百年停放棺材的长台,那个让人浮想连篇的“圣地”——不知道几百年间毛家多少祖宗在哪里停灵,不知道这堂屋有多少毛家祖宗的装遗体的寿棺从这里隆重出殡。如果算命先生说日子不对,老人的遗体常被丘在神龛下,活人吃饭前还要喊死人吃饭。
更神秘的事情常常发生:那神龛与祖宗的牌位虽然不见了,可是夜深人静,月亮并没进入,可是那里居然隐现神影与牌位影,甚至仙音鬼吟,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好在馨儿是一个阳气很重的小女子,假装自己一点儿都不害怕。
为徐馨儿接生的是镇子妇女赵连秀。二伯娘贺谧儿守了一夜。
贺谧儿亲手把毛竹的胎盘埋在毛和兴老商号的堂屋地下。大巴山老商号的堂屋是供神龛与祖宗牌位的地方。毛和兴老商号约三百年历史,是毛家族历代祖先们议家族大事的地方,是毛家老商号谈生意大事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女娃儿出生在这里,怎么可能有女娃儿的胎盘埋在这里?可是千真万确,毛竹是一个生在堂屋且胎盘埋在堂屋地下的女娃儿。这是大巴山有史以来近千年没有奇迹,只是当时没有人意识到。
生下毛竹后,不仅赵连秀与贺谧儿惊奇,连徐馨儿也惊奇,因为毛竹赤条条下来后,被赵连秀倒提起,在屁股上拍一巴掌,只啊了一声,就再不哭再不闹。细看小小小毛竹,眼睛一大一小像爸爸,小鼻子棱棱像爸爸,小嘴儿有梭有角更像爸爸。只是几根黄毛立起来的不像爸爸。那几根黄毛与毛高畴那浓密飘逸的黑头发真是天壤之别。
小小毛竹不哭,躺在那里,像一个会思考的小家伙东看看西看看,这让三个女人十分惊奇。
整个乱石镇都知道毛高畴从来不给徐馨儿寄一分钱。整个乱石镇都知道徐馨儿又生了一个女儿毛高畴可能会以此为由向徐馨儿提出离婚。因为大巴山出去前途看好的美少年都是这样做的。他们不相信在徐馨儿这里会有例外。
有一天,镇上有人丢了一只鸡。镇上人互相猜疑,把镇上人猜了一个遍。
有一天,猜到了徐馨儿头上。徐馨儿听到二嫂贺谧儿与某某女人的对话:有的女人,丈夫在外,不往家里寄一分钱。她生了小孩子,没有吃的,就偷别人的鸡吃。徐馨儿心里冤枉,但是月母子无法与人争辩,只好沉默。让沉默去回答那个饥饿年代的荒唐猜疑。
小小毛竹是个女娃子,这让徐馨儿十分失望。一气之下徐馨儿就跑去找算命神医李长恩。徐馨儿往李长恩面前一站,好像是李长恩把她肚子里的娃儿由男娃偷换成了女娃儿。徐馨儿大有兴师问罪的小架式:您不是说我怀了一个打干圪斗的,怎么是一个女娃娃。李长恩说:那你生的这个女娃娃脉高,像个男娃娃。
徐馨儿的母亲刘氏曾把幺妹甩尿桶里,被大姐救起。可是徐馨儿却从没有想过把女儿毛竹甩尿桶。虽然毛家都不喜欢女娃儿。虽然徐馨儿知道,小毛竹的诞生给毛高畴“废”妻又多一个理由。虽然徐馨儿知道生下毛竹,自己在毛家地位更加低下,自己在毛家的处境更加艰难。徐馨儿仍把两个女儿当宝贝。
果然有一天,从不与自己讲话的公公毛远稚对徐馨儿说:徐馨儿呀!你看这火炉坑上晒的腊肉,啥门一天少几块,一天少几块?徐馨儿没有吭气,脑子想起了嫂子谧儿门后那个黑得不能再黑的箱子。这说明什么?那个饥饿年代,为食而猜疑已经进入家庭。可能吗?贺谧儿曾因为五岁儿子客娃子“‘偷了’别的商家一个油灯--客娃子集上看到一个油灯好玩,就拿回来。贺谧儿让客娃子送回去,然后开始毒打儿子,客娃子患急性白喉死去。为此毛高圓曾半年不理贺谧儿。
徐馨儿有一天去上社,把大女儿交给嫂子谧儿照顾,把二女儿放在火炉坑跟前坐着,用唯一的一床被子一围。第一天回来一块火碳爆炸溅起来贴在毛竹左脸,留下一疤子。第二天回来,毛竹不见了,原来又一块火碳爆炸溅起来贴在毛竹右脸,又留下一疤子。多亏大舅母王氏把毛竹抱起,及时处理脸上火碳,不然疤子更大。因为脸上两块疤子,徐馨儿干脆叫毛竹“疤子女儿”。好在随着时候的推移,毛竹脸上这两块疤子越长越向下,藏在腮与脖子下。
一个难题没有解决,又出来一个女儿毛美竹。小名毛竹。
毛竹刚被妈妈生下来才四个月,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的爸爸毛高畴就给大巴山劳动的妈妈徐馨儿写了来要求与妈妈徐馨儿离婚的第一封信。并同时写了要求离婚的起诉书寄到真人县法院。信中最刺徐馨儿眼的句子是:我们一刀两断。
徐馨儿还没有喘过气了,毛高畴要求与徐馨儿离婚的第二封信又到。毛高畴同空间费用又写了要求叛离的起诉书寄到真人县法院。
真人县法院派了一个年轻法官来调查这桩离婚案子。
年轻法官到了毛和兴老商号快成废墟的堂屋,看到了徐馨儿往的用竹篱笆拦出,用破簸箕当门的“住房”。先就叹了几口气。徐馨儿不在“住房”,年轻法官上山去找,走到山路上,看到一个小女子,背一个小孩子,抱一个小孩子,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哭。年轻法官又叹了几口气。徐馨儿平时行走如飞,毛高畴的离婚信给了她致命打击。徐馨儿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这才坐在路边哭。下山时,徐馨儿几次停下来,坐在路边哭。年轻法官又叹了几口气。年轻法官先就动了恻隐之心。
年轻法官帮助拉住大的女孩子,陪着背小孩子的徐馨儿回到毛和兴老商号堂屋“家“中。年轻法官详细问了徐馨儿与毛高畴婚姻情况。年轻法官走了。
年轻法官回到法院可能把毛高畴的离婚案子压下来了?年轻法官有可能写了信把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的毛高畴数落了一顿?反正离婚案子没了下文。
法院没有硬判毛高畴与徐馨儿离婚。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奇迹。因为和爸爸一起离家出走的美少年,徐隆昆等都是单方起诉与深山妻子离了婚的。当时的法律是向着美少年的。有男人侵犯美少年妻子遭遇重判是经常的。如果妻子要与美少年离婚,法院向着美少年。如果美少年要与旧社会包办婚姻离婚,法院也向着美少年。这才醉成了五十年代未六十年代初,全国美少年轰轰烈烈的离婚大潮。你小小的徐鏧儿算个什么?还过是红尘一粒,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卷进滚滚滔滔离婚大潮才算怪呢。没有人统计,那些年全国有多少万美少年离婚,有多少万小脚、半大脚、大脚女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真人县法院好像特别善于站在美少年的立场上”单方判离“。女人只有无能为力的份儿,没有挣扎呼救的份儿。
当然徐馨儿自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优势:那就是我与毛高畴虽然是解放前的娃娃亲,但是真人县解放前夕,毛高畴敲锣打鼓娶我徐馨儿不成。毛高畴是1954年回来自愿与我徐馨儿结婚的。也就是说,我们虽是娃娃亲,但我们的婚姻不是包办婚姻,我们更不是封建婚姻,我们是新时代的自愿婚姻。徐馨儿虽然眼泪汪汪,但是头脑是清楚的。徐馨儿对年轻法官说:结婚前我还对毛高畴说,你要结婚我们就是一辈子。你不要结婚我就回山里,我还是黄花闺女一个,我还要找一个更好的男人活活气死你呢。他还笑呢。是他自愿和我一起去领的结婚证。说白了,我们属于自愿结婚,我们不是包办婚姻,我们更不是封建婚姻。他54年回来了,自愿和我去领的结婚证,没有人强迫他,乱石镇婚姻登记处的人、乱石街一街的人,都可以给我们是自愿结婚做证。他还给他们散喜糖呢。
年轻法官一边听一边记。然后年轻法官坐下水船回真人县去了。
徐馨儿是做了最坏打算的。徐馨儿已经向哥哥徐隆昆与姐夫姜道重各借了三十元钱。只等着毛高畴有关离婚的第三封信与第三封起诉书一到,就背一个娃儿抱一个娃儿去北京。徐馨儿准备把两个娃儿甩到中国人民大学的大课讲桌上,或是甩给人大校长吴玉章。用徐馨儿的原话说:我看他怎么读!我硬是让他哭着喊着让我回头。徐馨儿多年后对毛竹两姐妹说:如果当年你爸爸还硬是要与我离婚与张姑娘结婚,我那对不起你们了。我还年轻,我还要找的哟!你们可不能怪我哟!我把你们甩给他这还不算,我还要找一个比他好的男人结婚,我结婚了还要住在他们对门。他们俩个要是对你们两个女娃子不好,我还要不断找他们的麻烦。我到要看看,那个张姑娘一结婚就要照顾两个娃儿,有几年的耐心。我硬要看着她哭着喊着败下阵来。
多少年过去了,徐馨儿都在心里感谢这个敢于坚持公正的年轻法官。徐馨儿如果法院硬判离,自己的命运就和前大嫂黛眉、姜纹儿一般水深火热。朱尔昌生前是把姜纹儿凉起的。朱尔昌成真人县头号烈士后,姜纹儿母子在朱家呆不下去,只好回娘家,在娘家没有地方住,就住在姜家油坊的河崖坎子下的石洞中,简直像野人母子一般。
因为两个女儿毕竟是太小了。不为自己就是为了两个女儿,徐馨儿都需要与”毛高畴“这个三母子”对头“站在同一战壕中。哪怕是内战打破了天。
(注一:王基康的与妻子瞿女子离婚后,瞿女子找了缝纫社的彭某某。赵连秀的丈夫也姓彭,叫彭连福?赵连秀当时是街上女联主任?当年生毛竹时,赵连秀与贺谧儿守了徐馨儿一夜。赵连秀给徐馨儿接的生。徐馨儿说:那时我身上一分钱也没得,也没有感谢一下接生婆赵连秀。83年毛竹第一次回大巴山。赵连秀见到毛竹,说这个女娃子是我接生的。徐馨儿也说:快叫赵阿姨!她是你的接生婆。事后,多少年?赵连秀已经随风而去。徐馨儿感叹道,当年我没有钱感谢赵连秀,那一次怎么也没有给点什么给赵连秀?毛竹也感叹道:我怎么也没有反应过来?我怎么也那么不懂人情事理。这遗憾已经永远留在馨儿与毛竹生命中。
明白事理后,毛竹在心里对赵连秀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那时的毛高畴对徐馨儿生娃儿时的生死不闻不问,且没有一分钱寄回。而毛和兴老商号发生了多少起的产妇难产死旧事儿?毛高畴的大姐与二姐,嫁唐家与邧家,相隔三年,双双死于难产。毛高畴三叔毛远东、三婶的儿子仁媳妇,难产,接生婆情急中把尿泡抓出来甩了,整天就在河岸子房中坐着流尿,最后流尿而死;儿子义媳妇更是产后死了。
用妈妈的话说:自己真是命大!能平安生产!多亏了赵连秀与贺谧儿关照。用妈妈的话说:困难年代,你们还活着,那可真像无爸孩子天照应!
注二:志是正月叫正春,竹蓉是腊月所以叫竹蓉。竹蓉把隆志喊小叔叔。幺姨把志叫哥,把竹蓉,竹蓉把叫馨儿叫二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