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 童
面 摔了足足有800跤，她终于站起来了。
目光战战兢兢地从冰鞋上抬起，镜子样光亮的冰场在阳光下猛一闪，宛如放出耀眼的激光。
她的精神一爽，一种奇异的感觉向她冲来。
那是一个朦朦胧胧但又实实在在的感觉。时间、记忆、理念恍惚在这一瞬消逝了。似乎在某个梦中有过止匕种感觉，却想不起来那是一个怎样的梦。她沿着那扩散着的光边向远处望去，她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太阳是金黄透明的：云儿像只毛绒绒的雏鸭游移在天的尽头；河水仿佛是水晶与金子在滑动；树丛中的茅草屋竟变作一座通体发亮的宫殿——呀！一个多么美妙的童话故事！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歪歪斜斜地模仿平地走路的步法向前迈出一小步，这童话世界便开始摇动……光彩往来，显得更加扑朔迷离，神秘莫测，她再迈出去……身体的每一细微变化，展现在她眼前的都是一个新的世界，仿佛转动着一个万花筒。她心中倏然涨满了一种渴望，一种向往。她加快了步履，晃晃悠悠地去捕捉那些诱人的童话……同时一种自豪感从她心底升起，她是自己站起来走进世界的！害怕早飞了，左摆右晃，她觉着大有趣，踉踉跄跄，她觉着真好玩。她蓦然明白了：这是幼年第一次学会走步那一刻的感觉，那遥远的无法描述与记忆的感觉在成年后又一次学步的瞬间那么真切地再现——重复的情景，唤醒了重复的感觉，多么绝妙的吻合！她望着脚下那泛着魔光的冰镜子，里面的自己，上下一般祖像个小桶；五官凑在一起又可爱又滑稽；两只手憨乎乎地耷着，不停地划动——这分明是个一岁多的顽童。她迷惑了，难道自己真的返童了?
忽然，一个红色的人影嗖地从她身边擦过，冰刀一打斜，向前摔出去。那一串动作都做得那么潇洒，优美，透出一种精神。她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敬佩，一朴不服气，还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她望望周围那些太阳般的笑脸，那上面抖动的是鼓励，羡慕；那些“似曾相识”的目光多像妈妈的眼睛，里面流淌着世上最丰富、最美好的情感。她抿抿嘴，把脚调整到两拳宽，像那些速滑健儿般背上手，身体向前顿，屁股向后撅，颇有风度地抬脚向想象中的弧线滑出去。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左右晃动，前后闪动，继而身子向前倾斜着，猛跑十几步，活像一名跳远运动员在助跑，然后如一枚炮弹射出，在落地的刹那，她抱住了头。她在冰上翻了一长串跟头，脸上却漾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
这一瞬，她看见，世界在自己下面，自己在世界上面。

发表于天津《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