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耀说起他的病的起因,现在治疗的办法,使用的药方,都如同一个著名医师一般。所不同是,“著名医师”躺着,对两位“病号的‘家属’”说着“病人昌耀”的病情,那么一种冷静,那么一种睿智,那么一种医学知识深邃渊博。
王运用的诗:东方女作家竹子告诉我/她忽然想到昌耀的诗/“---他们说的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而诗人真的成了巨人般躺倒的河床/她深深地理解诗人的孤傲和高洁/永远不求人的悲壮(节选“诗歌:我的影子淌在雪地上) ...
竹子那年回青海去看大诗人昌耀的时间离昌耀跳楼没有多少天。
生在大巴山长在青藏的诗人竹子。竹子被诗人昌耀深深吸引,不仅缘于深爱的昌耀的诗,更缘于竹子爸爸毛高畴的经历与昌耀何等相似。昌耀的《慈航》写的是藏族一家人对他的救赎。而毛高畴成为大巴山大家族准掌柜中一条漏网的鱼,却关乎青藏土族一家人、藏族几家人、蒙族一家人对毛高畴的救赎,那是一首首更加感人的《慈航》)
评论家西川得道“昌耀不是一群人中的人尖,他就是一个人,非常孤立的一个。他一个就是一群人,他一个人拥有一群人的灵魂”。是的,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他一个人拥有一群人的灵魂。而关注昌耀其实不仅是关注我爸爸那一代精英的灵魂,更是关注与我爸爸同时代那一群人的灵魂。
(竹子申明:草稿正起,互动写作,欢迎参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与推广。)
竹子和昌耀认识是在青海文学院。竹子和昌耀认识后见过多次,但这之前只说过一句话――四个字的一句话。
记得那次青海文学院讲课的老师中并没有昌耀,只有白渔、王立道、朱奇、陈士廉、王歌行、阎瑶莲等青海名家。可能是昌耀不善言辞不苟言笑,所以青海文联只安排他和学员见面。
虽然昌耀不讲课,但是很多学员最敬重的最佩服的最仰慕的老师却是昌耀。这个不爱说话的“铁石头”不知道憾动过多少人的心。当他来到时,学员们纷纷把自己的诗稿拿给他看,均带着一种类似于朝拜青藏宗教大师宗喀巴的心情。
昌耀,姓王名昌耀。1936年5月9日生于湖南省桃源县三阳港镇王家坪村。比我的爸爸晚几个月参军。也就是于1950年4月昌耀参军。由于才14岁,故而任小宣传队员。同年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负伤,在保定荣军学校读书(?)1955年,昌耀看到宣传中的女地质队员英姿,加之昌耀的某位叔伯是西藏军区的正司令还是副司令。昌耀激情飞扬,主动报名参加开发大西北,奔赴青藏高原。1957年,昌耀发表诗歌《林中试笛》《一百头雄牛》等。如果说昌耀经历了磨难方进入《慈航》境界,他早期诗歌中一透出的灵气悟性与恢弘气度已经令人吃惊。可是因为昌耀在青藏人生地不熟,这种人精子正好充填石派指标。昌耀被打为右派。此后先是辗转于青海东部农业区,接着在八宝农场劳改,别的右派纷纷减刑“下山”,可是昌耀做了什么?被改成判刑20年,到青海新哲农场服刑。1979年才获平反。1985年昌耀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8年,在省作家协会第三次代表大会上,昌耀被选为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而我们青海文学院请昌耀评诗,正是昌耀当青海作协副主席不几年。(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昌耀当时坐在凳子上,弓着身子看那些诗稿。
昌耀的身子向前探出,带着一种震动人心的忧郁和伤感,还有从骨髓里从每一个毛孔中流出来的沉甸甸的思绪,还有从肌肉中透出的一疙瘩一疙瘩的的思想。这一疙瘩一疙瘩的思想,你的肉眼是看不见的,但是你却分明感觉,它们和昌耀的身体一起存在着。这使竹子想起罗丹的雕塑《思想者》。
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些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他建筑了一生的圣殿从此轰然坍塌。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
而诗人之所以能写出好诗,就在于骨头的吨位。而昌耀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骨头,所以才写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才成为这个诗代的诗圣与诗尊,会成为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载的诗人。
而骨头的吨位,也正是诗人昌耀的吨位。这一点,这世上,仿佛唯有竹子深知,并深知时间会告诉所有昌耀的粉丝。
后来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的《昌耀诗集》的封面上选择了罗丹的雕塑《思想者》,竹子认为是编者领会昌耀神韵十分精彩的一笔。
可不是,多少年后,当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多少年前,昌耀就已经面朝古特提斯海,深邃思考。
当时,竹子也把诗稿拿给昌耀看。昌耀研判一般地看了很久。竹子送上的三首诗是:《苦恋》《无言》《位子》。昌耀正看,反看,上看,下看,似看一个陌生的东西。昌耀老师终于看完了。昌耀老师望着竹子一字一顿地说:
“可--以--发--表--!”
然后昌耀就变成了一块顽石。似乎是竹子的小小的根本不值一提的破烂诗中的某一句或某一段触到他的敏感的诗性,使他坠入有关地心的畅想,或是有关宇宙的遐思,或是有关森林的神往。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飞到了由这小诗的某一句展开的大大诗的诗像中,那似乎是他陌生的另一个星球。或许他本就是经常在事务的间隙如此遐想着,需要被现实人的呼声生生拽回。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的四个字。仿佛不多不少,不少不多,非常准确,准确非常。非常精确,精确非常。如同昌耀的另一首另类的诗,且越回味越有味道。
以后竹子每想起昌耀,便是那么一团似乎是思想者的深邃气场,里面隐现着朦胧的炉火,带着辉煌的诗意,却根本无法看清想清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且越想越朦胧。
那以后竹子经常听到友人说起昌耀。似乎是电视“生活频道”中经常报道的重量级人物,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又仿佛一个很熟的朋友,就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日日相伴。竹子常常地用生命感悟他,可是并没有想着去看他。
有一天,竹子听说昌耀和他的藏族妻子矛盾日激。有说是因为昌耀与藏族妻子实在没有共同语言。有说是因为昌耀遇到一位红颜知己。有说昌耀老师迷恋上了一个生活在海边的女诗人卢文丽。(人与魂都属杭州美丽西湖的杭州诗人卢文丽)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一天,竹子听说昌耀老师为闹离婚从家中搬出住进办公室--后来竹子才从女友辛茜的口中得知,昌耀住进的办公室并不是他的办公室或是作协的办公室而是摄协的办公室。寄人“办”下!连寄人篱下都不如。这种生存状态当然令某些人不屑,某些人嘲笑,某些人同情,某些夫非议,某些妇怜悯。昌耀在生活上似乎是相当低能,整天饥一顿饱一顿,烟曾经抽得厉害,生活没在规律,虚妄无助,类似一种自我践踏。这让竹子为大诗人揪心担心操心,但却只是远观。竹子回想昌耀写得那么好的诗《慈航》--那诗是昌耀回忆他生命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里,藏族妻子一家如何拯救他的那段往事。竹子不由感慨不已: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战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我,就是这样一部行动的情书
我不理解遗忘。
也不习惯麻木。
我不时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
朝向空阔弹去——‘
触痛了的是回声
............
竹子的心里不由地生出漫无边际的惋惜。
昌耀后来之所以娶了一位回族女子,除了想经历另一种宗教的洗礼,估计可能更是为了有一个可住的房子,有一个可做饭的女人,有一个现实中温馨的家庭,有一个现实中温柔的妻子。只是这第二段姻缘仍是缘浅,最后陪在昌耀身边的,恍惚仍似前世冤家,时分时合,时好时吵的修篁女士。
《慈航》是昌耀写的诗中竹子最喜欢的一首。那份量可以说中国诗坛无人可能超越。灵气的竹子比别人心里更加清楚,虽然昌耀身处边远的青藏高原,可是昌耀的诗歌创作水平却代表着当代中国诗歌之最。
竹子喜欢《慈航》还有一个重要的愿因是爸爸毛高畴的经历和昌耀何曾相似。
(昌耀与竹子的爸爸毛高畴都是49年前后参加当兵或军校都是上朝鲜战场都是到青藏高原支边。所不同是毛高畴在大巴山没解放就上军校,竹子的爸爸在开往朝鲜战场的路上发现方向不对,到林家崖子,师部才紧急通知:55师不是上朝鲜战场,而是和原驻青藏高原的“天下第一军”换房。而昌耀的诗
《高车》;从地平线渐次隆起者/是青海的高车/ 从北斗星宫之侧悄然轧过者/是青海的高车// 而从岁月间摇撼着远去者/仍还是青海的高车呀// 高车的青海于我是威武的巨人//青海的高车于我是巨人的轶诗/
及《一百头雄牛》;犄角扬起/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一百头雄牛扬起一百九十九种威猛//立起在垂天彤云飞行的牛角砦堡/号手握持那一只折断的犄角/而呼呜呜……/血酒一样悲壮//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投影大地/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垂布天宇//午夜,一百头雄性荷尔蒙穆穆地渗透了泥土/血酒一样悲壮。
竹子独家认为,一定是写爸爸与昌耀跟随大部队或跟随大批支边人马进青藏高原时的悲壮感受。因为只有那种特殊时段青藏的高车于诗人才是是巨人的轶诗。因为只有那种特殊进程中,才能让诗人产生出这种血洒一样悲壮的诗。我爸爸与昌耀后来都上了大学。只是我爸爸上的是人大,昌耀上的是“黑大”。一个是当时的中国“最高学府”---红色焦点中国人民大学。一个是当时中国“最低学府”--监狱黑社会“大学”。---爸爸三人上人大前,青海省书记省长等亲自召见:我们青海省,在全省范围内像选女婿一般精选出你们三个,你们一定要给青海人民争气。这三位精英,后来一个是畜牧厅厅长朱光,一个是民院院长马城,一是我爸爸毛高畴。毛高畴与昌耀两个精英被挤到高与低的两端,热与冷的两极,爱与恨的两端,两个人的生命都同样如诗一般丰满诗一般丰富诗一般悲壮。(毛竹的父亲毛高畴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时照片。毛高畴右一。戴眼镜的四眼酸文人毛高畴。精通中国历史到骨髓的真正的毛家后人中的佼佼者。英俊潇洒入骨子里的大巴山精英。大巴山还没有解放。毛高畴带领百多名大巴山美少年离家出走,参加军校。而这帮美少年大浪淘沙,毛高畴是坚持到最后的人。毛高畴笔名毛苇、巴人、大巴山人、河湟浪人、东方散文等。毛高畴做为吴邦国的爸爸、人大吴玉璋欣赏的高才生,留校不留、北大等单位要不去,又一腔热血支援青藏。大研究生毛高畴没有想到,回来后因农林厅、农垦厅两套人马争一套厅级指标,都争他--爸爸当时是省团委委员、农林厅团委书记。争不上爸爸的那一帮就用桃花案整臭毛高畴。毛高畴不想留在青海农林厅了。毛高畴调青海省宣传部。西北局局长刘澜涛调毛高畴去西安给他当秘书。爸爸崇拜的彭德怀与习仲勋是前任西北局局长。爸爸准备前往西安任职。可是爸爸到西安不久,青海一帮人又冲到西安扬言把毛高畴拉回青海斗。原因是爸爸当农林厅团委书记时讲了彭总的好话。更说现在中国当是以经济建设为纲,而非阶级斗争为纲。这可能也是农林厅不想放走毛高畴。可是毛高畴不想在青海农林厅工作了。当时青海的几所大学闻风而动,好多单位都想抢毛高畴。民院戴金璞副院长闻讯,派主管人事的陈九龄新自出马把我爸爸的档案抢到民院。当时民院书记兼院长是省委副书记韩洪斌。韩洪斌并不常在民院。原来的温副院长与后来的戴副院长都是民院实际的一把手。为了抓住毛高畴,戴院长先就给我爸爸毛高畴在民院教授楼上分了一套房。我爸爸拿到钥匙才听说那房子是温志忠副院长住过的房子。温院长就是在那房子中开枪自杀。戴副院长之所以抢毛高畴来民院,就是民院少副书记,想毛高畴给他搭班子。而前一任副院长温志忠选送人大的马城是我爸爸的同班同学。因为政治上的事儿,我爸爸到民院吓得都没敢去拜访老同学马城。让马城怨怅多年。我爸爸拿到温院长曾住过的房子的钥匙回家,给我妈妈一说房子情况。我妈妈馨儿一听,害怕,坚决不住,宁肯合住一套普通教师房,将那好房拱手出让给那些抢房头破血流的老师们。我的爸爸毛高畴后来在激烈的两派斗争中没有步温院长覆辙,有人说,与此有关。西安文总师来民院组织七千人大武斗,揪斗对象是可怜兮兮的民院院党委五人。若不是两位藏族学生相救,我毛高畴可能早被活活打死。戴院长自杀前,与我爸爸毛高畴在民院菜园子打煤砖。趁看守不在意,戴院长拖伤腿蹭到我爸爸跟前,悄悄说:小毛,我错了,没听你的布局,我不该这么早跳出来。若我不跳出来你领导的延安战斗团也不会定为保皇派,他们斗打你也不会这么狠;他们抓我也抓不住把柄。我们怎么办,我们只能等。组织终会知道我们这一派是保卫毛主席的。毛高畴当时并不知道,这便是戴院长和自己的永诀。
(大巴山野美毛竹)
多少天后,戴院长在民院守菜园子小土屋中上吊自杀。听说院长自杀,小小的毛竹飞也似地跑进去看。多亏已经从梁柱上解下来躺在地上的戴院长头上罩着草袋,不然可能会把风花雪夜浪漫天真整天歌舞升平迷醉童话故事的嘎丫头毛竹活活吓死。那一次听说院长被从梁上解下时并没有死,还在出气,可是有人在戴院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放了戴院长生命最后一口气。造反派十一战斗团不让正常掩埋戴院长,戴家只好将戴院长用草席一裹,送上凤凰山,草草下葬。那几天民院的广播中天天都在广播:戴金璞畏罪自杀,带着花岗右脑袋去见赫鲁晓夫了。罪该万死!死有余辜!死了喂狗!狗都不吃!可是一小撮反革命分子,在戴畏罪自杀后,却.......)
而救爸爸的人更加复杂,有青海深山土族人白忠全一家--精神救赎;有青海民族学院藏族学生尤拉杰和波浪菜它--西安来的文总师召集七千人在民院大武斗,武斗对象是可怜兮兮院长戴金朴、我爸爸等院党委六人,若不是这两位藏族学生舍身相救我爸爸可能早被活活打死了--院长戴金朴正是那次武打后不久在民院菜园子角小土房中上吊自杀;“青海2.23事件”青海日报死八一八345人左右的那晚,民院十一民族战斗团从报社撤回民院后,团长王起力马上带人捉住了我爸爸毛高畴。王起力说:你是政委,我们在民院整不下去了,我们想逃跑,你马上给我们整些粮票!我们好在逃跑路上用。我爸爸明知他们人多势众,明知道可采取怀柔救己的办法脱身。可是爸爸面对这帮“打砸抢”,就是拗不弯来。我爸爸的牛劲上来了,二劲出现了,脖子一伸,头一扬,一字一板地说:“凭-什-么-?!”王起力一伙恼羞成怒,感觉绝望无助,感觉天塌地陷,几个人被我爸爸一句话激失控,拳打腿踢将我爸爸打昏在民院回民食堂门口。后任卓玛才旦副院长看到后,把我爸爸毛高畴背回自己家,锁进女儿房间。并对家人说:“任何人来,别开门。万一闯进来,也不让进女儿ay房间,更不能承认毛高畴在里面,不然我家也面临灭顶之灾!”卓玛才旦,吩咐完家人,就跑了,好引开人们的注意。当晚部队来平乱,乱枪打死打伤九名藏族学生。再后来,追查叫部队打死打伤学生责任,我的爸爸若不是有青海蒙族的民院副院长卓玛才旦再次舍身相救--若不是卓玛才旦副院长出面证明民院死伤九人的“2.24”事件不是我爸爸指挥的,那晚是他把被造反派头打昏的延安战斗团政委我爸爸背到自己女儿ay的房间反锁,我爸爸的命运居然和大巴山被武斗后被军管枪毙冤死的我的二伯毛高园一模一样。二伯之死正是因为武斗中死了人,杀人犯三人联手把责任硬推到我的二伯身上,成功的最大的原因是二伯成份“不好”......更有汉族老师某某某救赎。爸爸---那是在民院尖扎农场,夏天许多大学老师都去黄河游泳,爸爸也去--那一阵子,毛高畴提民院党委书记的事儿又一次被提上日程,调查的人深入大巴山调查.....民院决定先把爸爸提成民院农场书记,下一步再提民院党委副书记。我爸爸在黄河中遇险,多亏某某某舍身相救....那一次淹死了另一位大学老师,停在农场卫生室。多少年后,青海民院卫生室的女大夫说起那个漫长黑暗恐怖的守灵夜,眼中忽然鬼火墓地幽灵隐现,神经倏然零乱慌乱错乱甚至痉挛,仿佛她的魂她的魄在那一晚已经永远丢失。这一次,更是不仅是精神的救赎,更是生命的救赎。几年后,青海省委又一次把提人大研究生、院党委秘书、院团委书记毛高畴当民院党委副书记的事儿提上议程,可是在民院附中上学的毛竹入团几经退回后终于加入了共青团,毛竹悲壮地填表填写了学院与附中并无人知道的二伯毛高园被军管枪毙一事,并觉得在那一瞬把自己一生全部地交给了圣神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小小的毛竹哪里知道,民院附中与民院的两派是通的。毛竹幼稚的天真的可爱的可笑的用自己的小手把爸爸毛高畴“出卖”了。毛竹根本想到,为了表达自己对团的忠心,给风雨飘摇中的爸爸唤来了什么灭顶之灾,招来了什么绝人之旅,更没有想过若没更多人伸出援手我的爸爸怎么活下来。弑母情节中的张红兵是举报母亲方忠谋致被枪毙。而并没有弑父情节的毛竹,仅是为了表达对团的忠城却无意问毁了爸爸的仕途。毛竹等于是用比弑父更恐怖的手法亲手废了属龙的精英爸爸,堵死了爸爸的上升仕途,让爸爸晚年生不如死......伴随毛高畴却是另一首首更加有内容更加撼动人心的《慈航》。
竹子似乎习惯了对昌耀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有一次,和昌耀住一个楼的同事告诉竹子:昌耀是怪人一个!你到他家去,敲半天门,门才打开一个缝,半天昌耀才如幽灵般探出半个身子,见是他认为的熟人问几句就缩回身子,见是他以为的生人,门马上关上,且再敲也不打开。最近竹子见了一位女文友辛茜。(昌耀逝世后,为昌耀约稿出版昌耀评论集的编辑之一辛茜。昌耀评论集由董生龙主编书名叫《昌耀——阵痛的灵魂》。其中收入昌耀生命中的重要发现者韩作荣、中国著名诗评论家唐小渡、中国著名诗人叶橹、刘湛秋、骆一禾、周涛,原青海著名评论家唐燎原等人的评论。其中还有昌耀挚友、青海诗人肖黛等的评论。其中有最惹人喜欢、最让人爱读、最让人感觉亲切的辛茜怀念昌耀的散文《金黄的色块》。辛茜曾为原青海人民出版社编辑,现主编与青海湖景区有关的一本杂志《青海湖.自然人文》。
女友辛茜说:有时,粉丝们太多,一天多次打扰,让昌耀无法静心写作甚至让昌耀心神难安,终于激怒了昌耀。你猜都猜不出,昌耀开门时手里拿的是啥?拿的居然是刀!
别人拿刀不稀奇,可是文绉绉的诗人拿刀实在是稀奇!以致足以惊倒一大批知情人。我禁不住说:“真—的——?”“真--的--!那可不是真--的--!”
据青海文友说:昌耀孤僻到如自闭症患者,当然与同事交住少,和众多凡夫俗子多合不来。在现实中,甚至有许多人欺负他。比如,有一年人民文学组织活动指名给昌耀一个出国参加笔会的指标,却被青海某诗人顶替,结果是激怒了人民文学组织者们。人民文学宁肯指标作废,都没有接受那个冒昌耀名的顶替者。
那一段时间,竹子的《昌耀电视剧》中,昌耀的三个女人,一位是他患难时的曾经藏族妻子,一位是光听名字也与竹有缘的叫修篁的女子,一位是海边的女诗人卢文丽,更有一个隐身人:回族妻子,轮流出现。--昌耀的生活与爱情都似是竹子或青海人民的电视连续剧,
昌耀病重进入弥留之际后,刚好春节回家探亲的竹子忽然觉得当去看望他。
竹子和另一位回青探亲的文友一起进到青海省医院老干部病房,跃入眼帘的是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大诗人昌耀。昌耀身上的皮肤如同贴在骨头上,皱叠太多。昌耀瘦如鸡爪的手上插着点滴,鼻子上插着氧气,身子躺得很低。竹子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可怜的诗人!可怜的诗人!不知道为何,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辛茜属于青海省的作家二代。她的父亲辛光武在青海是知名作家,写过《野骆驼的遗迹》等散文。被青海广播电视台台长刘平结集出版。作者们在辛光武的带头下还为此事与刘平打过一场大大的官司。毛竹在青海宣传部部长、青海社科院长朱世奎的亲自安排下曾采访过此事的当事人刘平、郭云飞、辛光武等。正是因为这场官司,刘平调入青海昆仑音像出版社,赌气出版了刘郎导演的《西藏的诱惑》等轰动中国的片子。毛竹不仅采访了刘平还采访了刘平的妻子。说到最后,刘平与刘平妻子都哭了。而毛竹的长篇报道得到青海日报王文沪、西宁晚报林锡纯等的高度称赞。但是刘平争异太大,青海哪家报纸都不敢发此大纪实。这件事也是毛竹记者生涯中的“败仗”或“佳话”。)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让人激动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
竹子和文友走到床边,放下花篮。那花篮中有康乃馨、百合、匆忘我、九月菊、素馨花、梦幻草、月季花、风信子,熏衣草、天竺葵、薄荷、迷迭香、丁香、柠檬、茉莉、橙花......等等,真如百花齐放!花中间有竹子和文友写的纸条:愿诗人早日康复!
竹子说:“昌耀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毛竹”
昌耀老师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眼光有些迷茫,记忆仍十分清醒:“毛竹?记得。知道你出版了不少的书。好几次,我在书店看到你的书。有几次我甚至在书摊上看到了你的书,见到了就很难忘的!‘透明的女性’系列三本,我都看到了!”
“买了吗?”
“想买,但没买!”
“好!我下次来看您一定送你几本!”
听竹子的口气,似乎是生怕诗人花钱买了自己的书。
“但是我看了!是抒情散文的方式,大段地回忆过去。”
竹子欣慰,大诗人看了自己的书,且知道是抒情散文的方式,且知道是大段地回忆过去。竹子的书,自己的姐姐妹妹都没看完。昌耀却是看了。昌耀且是看完了。只是竹子有一个疑问:不是昌耀老师说没有买自己的书吗?那是怎么看的?是借着看的?是在书店翻着看的?是站在书摊上翻着看的?自己的书连姐妹都没全部看完呢!昌耀老师真的看完了吗?
。(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些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他建筑了一生的圣殿从此轰然坍塌。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
而诗人之所以能写出好诗,就在于骨头的吨位。而昌耀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骨头,所以才写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才成为这个诗代的诗圣与诗尊,会成为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载的诗人。
而骨头的吨位,也正是诗人昌耀的吨位。这一点,这世上,仿佛唯有竹子深知,并深知时间会告诉所有昌耀的粉丝。
守护昌耀老师的有他的小女儿,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竹子没有细看,恍惚就是那位观音般高额头的女人,但不是观音般高发髻,而是中老年妇女的低发髻。竹子猜想,这可就是传说中那个的回归守护在诗人身边的女人,笔名修篁的女人。这个名字与竹子有关的女人。修篁——修竹也。她的名字,可能来自唐·司徒空《二十四诗品·冲淡》中的诗句:“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阅音修篁,美曰载归!“修篁”,一个特别的女人,虽说名字与竹有缘。只是这个修篁给人的感觉却不似婷竹,更不似长竹,也不似修竹,更不是瘦竹。修篁给人的感觉更似是圆竹,或是龟甲竹,或是佛肚竹--修篁身上圆括形的肌肉与脸盘与额头与发髻与身材与走路的姿式都给人一个这样的感觉。修篁的形象给竹子的感觉也仿佛是修道有“圆”,而不是修道有“方”,更不是修道有“长”。而这个修篁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与佛有缘的人。竹子知道,若是修篁,那她就是现实生活中昌耀慰藉生死的唯一且最后的一位红颜知己也。
--昌耀跳楼自杀后,停尸太平间,大雨中,修篁冲向青海省医院太平间与昌耀做最后的诀别。方式是冲着太平间大声喊出:昌耀!我来看你了!
竹子后来回忆,当时,竹子做出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不像藏族女人也不像回族女人,所以这个汉族女人是修篁的可能性大大的。
昌耀老师转了一下身,对竹子和朋友说:
“人民文学赐我‘中国诗人’,崔道怡亲自给我寄来荣誉证书。发现我的人民文学编辑、大诗人韩作荣亲自电话关照我,给我带来了奖状与奖金,邵燕祥先生给我写了题赠: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为你祈祷。向上苍,向造化,向历史,向人心。曾在青海现在北京的中国画院院长朱乃正大画家、大书法家为我题写的二十三幅册页的复印件,我认为可把朱乃正抄写我诗的原件捐给中国现代文学馆......
“昌耀诗集,头版已经卖完了!”
听昌耀老师的口气似乎不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是“中央首长派秘书”专程从北京来青海看他,他认真地向“秘书”汇报他的诗的创作情况,他的诗集的出版情况,他的获奖情况,似乎是希望我们回去向中央首长汇报一般。
文友在一边说:“诗集能进龙口不容易呢!您的诗集一共进了三本。毛竹的书进了一摞子。”
昌耀说:“我还好的时候拍了一个专题片,可是我担心我是看不上了。”
竹子心想一个快去了的自称孤僻的人居然还追求这个?转念一想竹子撼动了:难道昌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的诗。难道昌耀老师经历了人世大苦大难都是为了他的诗?难道昌耀奋斗一生都是为了他的诗?现在昌耀“人之将去”担心的还是他的诗吗?难道昌耀人之将去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诗?这才是他真正在乎的?
......)毛竹的破歌轰动《走进荒漠》,偶尔拍到鬼魂滚滚,幽灵滔滔http://video.baomihua.com/13742817/18711115
难道昌耀就是凭着对自己的诗宗教一般的信仰来战胜病痛的吗?
难道……
竹子看了一眼昌耀老师的目光,那目光是执拗的,是执拗到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竹子的心里有种微微的吃惊:难道昌耀老师强撑着病体所做的是在为他的诗做最后的一搏吗?难道昌耀老师为了他的诗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吗?难道昌耀老师为了他的诗会有众叛亲离的行为吗?
这一瞬,竹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股寒气从竹子脊锥骨升起,让竹子不寒而栗,但是竹子甩甩头,不敢多想,不敢深想。
可以感觉出,昌耀真的是在为他的诗做最后的牺牲,最后的拼搏,最后的鹰击。依昌耀的诗性,是不愿以失败的惨相让别人来看他的。以昌耀的个性爱伤时会独自蜷缩在人看不到地方自己舔伤;以昌耀的天性,伤重时会飞到无人区的某个地方独自挣扎着死去。诗人的悲壮就在于他会把最健美朝气阳光的一面留给世人,还会把痛苦扭曲病容藏进深山。
可是现在的昌耀连起飞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无力拒绝亲人的安排,更无力拒绝别人来看法,无法拒绝官场上的一切。他唯一的选择是为了他的诗最后一击吗?他唯一的选择是不顾一切最后一博吗?
在征得昌耀老师的同意后,竹子的朋友文友拿着相机忙着照相。文友说想给昌耀老师那瘦骨嶙峋的手照相。那手如同一个支楞着的精精瘦瘦折叠万千的螳螂,或是干干枯斑点隐隐的枯叶虫。竹子和文友故意和昌耀老师说些一些轻松的话,说着一些幽默的话。竹子和文友都相信轻松幽默的氛围会延长诗人的生命。文友边拍边说,这一张手的特写,将是一幅流芳千古的《诗人的手》。文友又给昌耀老师拍了一幅在病床上的全身照。
毛竹坐在诗人床边请文友给自己和诗人留影。毛竹说这将是一张最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大诗人回归大自然!著名诗人昌耀和女作家东方竹子在一起。
因为和大诗人在这样的时间里留影,竹子有些儿兴奋。竹子的小脸儿红红的,眼睛总有那么一种泪光迷蒙,嘴唇却那般真诚地微笑着。
竹子当时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这是诗人的最后时光的。
竹子当时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这是和诗人诀别。
中间那个有着观音菩萨般高额头的中年女人出入,竹子和文友偶尔冲那个中年女人点头算是招呼。竹子心想:是不是有机会采访一下这位传说中的修篁?
......)
拍完照片,竹子俩人又和诗人说了一会儿话。昌耀老师的大脑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清醒。他说起自己病的起因是因为自己抽烟等一些不良的习惯,说起自己癌细胞在什么时候在什么阶段以什么方式开始在他的身体中向纵深发展,说起癌细胞怎么在他的淋巴中树枝果实一般快速蔓延繁衍,说起癌细胞怎么吞食自己的左肺然后吞食自己的右肺。说起癌细胞的分裂是野蛮的不受控制的增生。说到在人体内,细胞分裂是受到严格控制的。比如,当你最初长出手掌时,一些细胞通过“自杀”过程从而雕刻出我们的手形,让我们的手指之间切割出缝隙,这种“自杀”过程就是所谓的“细胞凋亡”,即自控性细胞死亡。癌症的出现其实也是一种细胞分裂,但两者之间存在一个重要的差异,即癌细胞打破了我们其它细胞所遵循的受控分裂规则。说起这里,昌耀再次重复癌细胞的分裂是野蛮的不受控制的增生。
说起发现后采取的措施以及治疗的办法使用的药方。说起哪种治疗针对他的那个顽疾。说起这个病将引起人身体的哪些变化,甚至包括一些引起变化的细节。昌耀老师如同一个著名医师。所不同是,“著名医师”躺着,对两位“病号的‘家属’”说着“病人昌耀”的病情,流露着那么一种冷静、睿智和深邃。昌耀的知识是多么的渊博呀!昌耀的脸上流露出的没有诗人的亢奋,而是类似著名医师的平静和冷峻和严峻。
这位经历了大苦就已经达慈航境界的诗人,对待死神的态度如他诗歌中具备的一种恢弘气度让人吃惊。
这位最高海拔上的执著诗人,此刻正以其独行决绝的姿态,其诗歌意象与诗歌语言中的特别独立与极其冷静与深邃哲思与超级缜密,来对待已经蛰伏四围的死神。毛竹有直感,在诗人昌耀的感觉中,百亿癌细胞对他生命的侵略与战领,万亿癌细胞在他生命中对各种细胞的疯狂吞嗜对他各种器管的残酷破坏、疯狂蹂躏与恐怖杀戮,其攻势的浩大,其手段的残酷,其架式的威严肃,其阵式的强大,其战斗的辉煌一点不差于49年前后百万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下解放全中国,一点不逊色于50年代初百万中国人民解放军出兵朝鲜。那如百万下山小豹子一般的水泄般南下风卷残云的气势。那如上山小老虎一般潮水上涨般入朝北进横扫一切的精气。而我爸爸与昌耀就是其中在一线与二线的一员。他们更像是新中国的青春朝气。他们更像是新中国元气。他们更如是新中国的精气神凝集所成。所不同的是,昌耀生命中,那纷飞的炮火,那悲壮的肉博,那大声失音的呐喊,那大光失色的炮火声,那骨头与骨头触碎的血光,那尸体遍野的战场,那肉体与钢铁的火并,只有昌耀一个人能承受,能看到,能亲历,能听到。只可惜,昌耀已经拿不动一支笔,纪录这生命中真实的感受。毛竹直感,昌耀多么希望身边有人能纪录下他的这首生命尽头最辉煌的诗。可是昌耀身边有这样的人吗?这恍惚只是纪录就可能是一件伟大的可能传世的诗作。可这工作虽然简单,同样需要超凡的灵性与悟性呢。更大的难度在于摈除私心与杂念,全放松地客观感受接受这诗的洪流的到来。昌耀身边有这样的纪录者吗?
昌耀的语言是显得有些儿木纳与收敛但是这种内收的力量使诗人的叙述更显得思绪的清晰、逻辑的严谨、智商的高拔、哲思的冷峻。让人在诗人生命走向尽头时仍对这位尊者肃然起敬。让人在诗人生命已经走向绝路的时侯仍对感觉到这位尊者的至高无上。
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将带来一次山崩地裂天崩地裂回响天宇震动寰宇的毁灭力,只是这让人激动的百年未遇或是千年难遇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
那神光、诗气、诗潮,不仅被控制在诗人昌耀的生命中,甚至被控制在诗人昌耀的眼睛中。竹子并不明白,那可能只是一种临走前“回光返照”。其庞大诗篇中对于速度和力量的追求此刻是那么强烈,以及其生命中永不放弃的悲悯与关怀此时是那般明确。。(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点滴该换药了。”昌耀老师提醒小女儿,并给小女儿吩咐着,让小女儿叫护士,并嘱咐小女儿,当让护士在什么药中加什么药,加入的量是多少。那些复杂的英语药名,一长串一长串的;那些复杂的汉语药名,一长串一长串的;那些复杂的剂量,精确到小数点后好几位的。一条一条又一条,昌耀老师躺在那里,头向后撑着,更像一位智慧的尊者,睿知的长者,像一背诵天书的圣者,像一个高深莫测的智者,交待得都非常清楚。这会儿的昌耀老师完全是一位著名的主治医师,冷静地对待昌耀不多的残留在世的生命。可能昌耀老师的主治医生离开了书本和处方都无法说得这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且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多少位数。
这种死神降临前的清楚和聪慧让竹子深深地恻隐,深深地感动,深深地震动。
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再次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再次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将带来一次山崩地裂天崩地裂回响天宇震动寰宇的毁灭力,只是这让人激动的百年未遇或是千年难遇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这难道是昌耀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吗?
竹子忽然感觉昌耀这悲壮的诗需要有一个灵性的人帮助昌耀记录下来,这将是一首比《慈航》更辉煌的诗,更悲壮的诗,不知道周围的人能不能胜任。竹子忽然有一种冲动,想留下来,陪诗人走完最后旅程。虽然竹子不一定胜任。可是这实在是件急迫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这事情太得复杂了,这事情太困难了,这恍惚不是一个人留下来就能完成的事情,这好像是一件关乎所有昌耀亲朋好友妻子情人恋人女友儿女同事纷丝,甚至关乎中国诗坛的大事。竹子不能不考虑诗人身边的人的感受,竹子不能不考虑昌耀身边女人的感受,竹子不能不考虑所有爱昌耀诗的人的感受。再说,竹子你是什么?你能肯定你就比昌耀身边其它纪录者强吗?竹子叹口气,只好让这昌耀一生最后一首诗随风而去?想想那首诗可能很辉煌,竹子忽然感觉到了诗人绝望。
竹子那时仍是不肯相信死神真的已经降临在诗人头顶且诗人已经期待天葬台的藏鹰马上就扑下来,将诗人撕扯。
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些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他建筑了一生的圣殿从此轰然坍塌。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
而诗人之所以能写出好诗,就在于骨头的吨位。而昌耀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骨头,所以才写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才成为这个诗代的诗圣与诗尊,会成为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载的诗人。
而骨头的吨位,也正是诗人昌耀的吨位。这一点,这世上,仿佛唯有竹子深知,并深知时间会告诉所有昌耀的粉丝。
文友注意到昌耀的小女儿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饼没有菜,那是她的午餐,感觉十分惊异。竹子也十分惊异:难道……
竹子从那个小女儿的脸上发现了怨怅.竹子特别注意到小女儿那双眼睛,里面有烟雾迷离,幽怨楚楚.
竹子还发现昌耀的眼光触到了小女儿仿佛是冲着他的幽怨.昌耀在触到的那一瞬把眼睛闭上了,头也向里转了转,仿佛是想回避什么。
竹子不明白小女儿和大诗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一个谜在病房中出没,像无数的流动的阴影。
看到小女儿去叫护士,那位高额头的女人也不在场,文友也临时出去了。
昌耀马上把头转向了竹子。昌耀说:“哎!竹子你还记得来看我?还记得,青海文学院,我第一次看你的诗稿?”
竹子点点头,心里说:“记得!记得很清楚!”
“那诗很小却很难忘!那是竹子写的!诗的名字叫《苦恋》,叫《无言》,叫《位子》。”
竹子心里那小小的破烂诗根本不值一提,大诗人的诗是多么好呀!大诗人居然看过这么多年还记得那几首小小的破烂诗的名字。
竹子心里回响着这样一首歌:遥远的遥远的星辰依然闪烁。竹子并不相信这星辰会消逝到遥远的银河。
昌耀接着说:“知道我写过一首诗《竹子》吗?”
见竹子摇头,诗人昌耀恍惚有点儿遗憾。
毛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依大诗人昌耀的个性,会不会把所有的存款都投入到了他神圣的诗集的出版和发行?大诗人曾经写文章推销自己的诗集,这在不会和写诗的人是落入俗套的,唯独对于写么好诗的昌耀是撼人的,是更增他诗的氛量的。竹子不知道大诗人用什么钱维持这生命后期抢救治疗庞大的开支。就算是公费也最少有百分之二十的药费是需要自理的。还有吃饭护理当是自费的。不知道青海省有没有拨钱?大诗人经济宽富裕否?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赞助当以什么样的形式才不伤大诗人的自尊心?
而竹子知道,目前这个躺着的,好像是昌耀家最高大的人物,其它人物,好像都需要依靠这个人躺着的人生活。而困难是不言而喻的。
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让人激动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
---竹子后来才了解到:昌耀的初恋女子性杨,叫杨尖尖(?),被昌耀称作二姨姐---这二姨姐是什么意思?是二姨家的姐姐?难道正是六世达赖一般的一位“未嫁妈妈”--表姐一类?昌耀《慈航》中的藏族妻子叫杨尕三。杨尕三给昌耀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名叫王木萧,女儿名叫王路漫,小儿子名叫王俏也。这三个名字显然是分别取自屈原和毛泽东诗词?想想感叹,看来无论大诗人屈原命运多么凄惨,昌耀仍QZRW。无论大诗人毛润之怎么“整他”这个痴情汉子,无论毛老人家让他经历多少磨难,他仍以一个诗人崇拜这个大诗人,且全心身投入,五体伏地,一如扣长头的西藏朝拜者--正如我的爸爸,我请爸爸战友郭忠国评价一下我的爸爸,郭忠国说:你的爸爸,是一个真正的勃儿什维克!当时,三个孩子中仅大儿子有工作。大儿子王木萧在青春期与父亲叛逆,曾与父亲干仗,曾离家出走,曾多年与父亲形同陌路,可是昌耀临终前,木萧却想为父亲洗一次脚,这一洗让“柔骨钢丝般足可绕指缠”的昌耀也泪水盈眶,仰头望天。昌耀的女儿王路漫,高中毕业后开过一个小卖店,但没经营下去,据说是因为流氓的骚扰。小儿子王俏也当时正上高中。
而昌耀的藏族前妻杨尕三,闻听昌耀生病,也曾表达接昌耀回家的心愿。昌耀虽然拒绝,但是却怜悯前妻孤单,劝妻买对小鸟儿做伴。杨尕三遵嘱买回一对小鸟儿放笼中与自己做伴儿,不想,有一天,一只鸟儿却破笼逃跑,令杨尕三思绪万千。难道与昌耀虽有《慈航》做辅,终归缘分已尽,唯有孤独一人度过漫漫余生?昌耀与杨尕三离婚时,把文联唯一住房给了杨尕三,且每月给三个孩子生活费,这让昌耀的生活总也是捉襟见肘。文联后来统一换大房,两个离婚人曾在一起商量跟进,却无奈因经济方面原因放弃。杨尕三仍住在原来的老房中,面对旧物常触景生情生怨,只是无奈两个人仿佛真的缘份已尽。
昌耀与卢文丽相识在杭州,昌耀为卢文丽离婚?昌耀为卢文丽住进别人的办公室?昌耀再一次去杭州与卢文丽会面。两人在西湖边散步时,昌耀恍如行走在白日梦中。昌耀听到晨钟与暮鼓同时敲响,一时间,为了这时间交错,为了这晨钟暮响,昌耀惆怅万千。可以看出,昌耀虽然在意卢文丽,可是或因自卑或因珍惜或因“宗教”刻意地保持着与卢文丽的距离。昌耀也是人,离婚后需要且向往正常的夫妻生活,这中间出现了另一个同居女人,就是上面毛竹见到的那位高额头的修篁女士。修篁工作在青海九三学社。修篁本姓吴,修篁只是她的笔名。昌耀与修篁同居几年后,突然宣布与其分手。之后修篁曾短暂嫁作商人妇,又回归单身。
昌耀与修篁分开期间,昌耀更是做了一件在青海文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昌耀与西宁一个姓王的回族女人结婚--青海以各种原因支边的汉族男人很多,可是娶青海女人的并不多,娶青海藏族妻子的少,娶回族妻子的更是凤毛麟角。不为其它,因为这是一种“文化”的突破。要突破真的需要一种外力,比如画家朱乃正与散文家王立道均是被打成右派后找了青海姑娘,可仍非回族姑娘。青海的回族,是全国教规最严格的聚居区之一的回族。娶回族女子为妻,或是嫁给回族男人,一般是要先加入回教方可与回族人结婚的。虽然此汉回婚姻不久便形同虚设--昌耀再次出逃。
修篁从上门报忧的昌耀小儿子王俏也口中闻知昌耀绝境:昌耀获癌症后急需帮助。修篁思前思后,终于再次勇敢地回到了昌耀身边。修篁在昌耀弥留之际悉心照顾昌耀,可谓昌耀身边一位知情知义的红颜知己。
闻听昌耀病危,回族王女子还是来到医院,说自已与昌耀虽然分开,但并没离婚,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希望昌耀能回归伊斯兰教按回族人的方式以进清真大寺洗礼裹的方式土葬,进入她的回族墓园。昌耀拒绝回归。
昌耀自杀火化后,修篁又与昌耀大儿子王木萧按昌耀遗嘱,将昌耀的骨灰千里迢迢送回湖南老家母亲身边:生不能伴母,死后伴母,这,表达的何偿不是昌耀另种形式的游子回归落叶归根心愿?而帮助实现这个愿望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实中的修篁。昌耀修篁虽没有领证,可是昌耀居然亲笔手写了他们“结婚证”,并声明没领证的原因是房子、孩子等“凡俗事儿太复杂”。
也就是说,诗人的一生真的如诗一般悲壮。不仅此君工作经历如诗一般悲壮,其婚姻生活同样悲壮:青海一共有六大主题民族,昌耀就找了其中的三大主题民族女人为妻。这藏、汉、回族妻子,昌耀与青海的融合度可窥见一斑。
昌耀虽然命苦,可是爱情始终浪漫,且出现他身边的女人大多有情有义,这让许多的支边男人感叹不及。
昌耀生活穷困窘迫仿佛对他反是一种精神享受,可是昌耀却不得不为为儿女们纠结。昌耀虽然上过朝鲜战场,但是仍算解放后参加革命的不算离休,只能算退休,不仅他的药费有百分之二十需要自己承担,且治癌症的许多病都是自费。所以在他病痛严重时,他不是不想去医院医治,而是去不起医院。每当他疼痛厉害时,就曲着腿用两个膝盖顶着胸部,在床上反滚嚎叫着。可是亲人们将他到医院,他却要亲人把他送回家里。亲人们也知道他是想省些钱留给孩子。据悉,他还立了遗嘱,让文联从他留下的二三万元中分期转发给他小儿子,希望让小儿子都读到大学毕业,希望家中终能出一个大学生。昌耀的积蓄一共仅四万元左右,他居然安排了自己跳楼、自己骨灰安葬的费用,甚至尽量留点给儿女。
昌耀看到小女儿进来又出去了,另一个女人进来又出去了,便如同终于可再次释放隐衷一般又一次把头转向了竹子,眼里在那一刹那有泪水涌出,忽隐忽现,晶晶莹莹,扑朔迷离。昌耀压低声音对竹子说:
“竹子你不知道,截止今天,我这一生似乎不当再没有什么其它的遗憾了,该写的诗我也都写出了,该整理的诗刊也整理了,青海人民出版社正在加班加点整理出版我的《昌耀全集》,我甚至亲自校选择了诗稿……该来看我的似乎都来了,包括省内的,省外的,包括竹子,包括你们,都来看我了。竹子,谢谢你还想起我,还知道来看我。我这一生似乎不当再有其它的事情放心不下了。”
昌耀停顿下来,似乎有什么话犹豫着不能说出口,但还是决定说了。昌耀老师似乎担心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昌耀头来回摇起,恍惚是溺入沼泽的人挣扎求生挣脱淤泥的样子,挣扎好久,仿佛经历数次灵魂大战,昌耀才说出如下简单的话:
“可是,现在,就是小女儿让我放心不下。你看到了,小女儿在怪我........因为...........因为.........昌耀叹口气,终于启动心里隐衷:因为我没有给她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小女儿说我认识省里的市里的大小领导,可是却从不为她着想。那一次省里派宣传部长田源来我家看我,地问我有什么困难,省里出面帮助我解决。我不是不为小女儿着想,而是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张开。因为我这一生无论什么事、无论怎么艰难、无论怎么痛苦、无论怎么委曲、无论怎么冤枉,无论怎么疼痛,无论怎么绝望都没有求过任何人。我的调动什么的,都是领导认为我好,大伙儿认为我好一起举荐我,领导才调动我,才提升我。
竹子后来,也就是2014年2月,深入昌耀劳教的青海省海西州祁连县八宝农场调查,从青海省诗人原上草、牧子等口中才知道,原来,昌耀被打成右派,先是发配到青海的东部农业区湟源,许多右派只是减少了工资,从东部农业区改造一段就恢复工作了恢复名誉了。可是昌耀怎么拗着犟着又把自己发配到了青海西北海北州最封闭之隅的祁连的八宝农场。就算到八宝农场昌耀也仅仅是被劳教,也就是现在被取消的劳动教养,多少右派通过劳动教养又一批一批地从那里恢复了工作,更多的,只是背着右派皮皮,工资低些,可重觅生活。可能就是因为昌耀的不肯求人,61年居然才被改成劳改判刑20年,变成刑事犯从风景秀丽的八宝农场被转到荒凉艰苦的海西新哲农场。八宝农场劳教地,我这次去了,虽然天境祁连,但是风景秀丽,其民间合抱粗的龙麟柏树居然多多。可是新哲农场呢?其它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多少人死在那里,我只知道那是真正的监狱。昌耀正是因为不求人,别的右派人是一步一步走下“山”的路--右派多数只几年就恢复了工作。昌耀不仅一步一步从人中走出,更是一步步从右派中走出。昌耀楞是一步一步走向上“山”的路,且是选择哪陡往哪儿上。更甚别的劳改犯手铐脚镣一般炼钢多羞得不能自己,可是昌耀手铐双手握铣、脚镣双脚站地、炼钢炉火映红古铜色囚徒脸庞,昌耀偏是感觉自己高大雄伟悲壮起来,如同一个背山的神人,或是一个负天的伟奴,或是一个劫火的普罗米修斯。昌耀偏找出一种唐吉诃德般特定时代的悲壮,且那悲壮如炼钢炉中火,越烧越旺。正是因为绝路上仍拗着犟着倔着拧着不肯求人,向着越来越陡峭的绝壁爬去。是的,昌耀不是以作家记者探险者找矿者的身份一次爬向直立高峰的。而是以一个劳教者的身份,刑犯的身份一步一步走向垃圾山、祁连山、日月山、冰沟达板、昆仑山、念青唐古拉、巴颜喀拉、冈底斯、格拉丹东,直到直立于中国海拔最高最陡峭的悬崖绝壁的。你与悬崖贴身向壁面立时。你与壁陡相拥你又腿颤抖不敢下望,只能贴壁仰望那90度的峭壁。这一瞬,你的心里居然充满了感动与震动与撼动。你感觉地球所有的居然都在你脚下了。你居然诗性大发,写出了本世纪最高拔最挺拔最贴近悬崖峭壁最辉煌悲壮最瑰丽壮丽的诗,当然也是本世纪最有吨位的诗、本世纪最不可被超越的诗。
静极——谁的叹嘘?
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缘而走。
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
――《斯人》
里是有一个奇怪的颠倒:分明是诗人攀缘立壁行走?却变成了河攀缘立壁行走?分明是河地球这壁无语独坐,却变成了人地球这壁独坐?
昌耀的不求人在昌耀的骨子里是多么悲壮的一件事情呀!
那不求人,是与昌耀骨子多少丰富信息相连相系相通相融的!
......)
毛竹的破歌轰动《走进荒漠》,偶尔拍到鬼魂滚滚,幽灵滔http://video.baomihua.com/13742817/18711115
昌耀向四下望了一下,如侦探般,见仍是四周静极,接着对说:竹子,你知道,我爱我女儿,我担心我女儿,牵挂我女儿,可是,我张不开口,我真的张不开口。我张了几次还是没有张开口。
现在小女儿没有正式工作,连固定工作都找不上,在一个报厅打工--后才知道小女儿曾开过一个店被流氓打扰被迫关门,一个月才三百元钱,以后怎么办?以后怎么活?
竹子知道昌耀小女儿的母亲是个藏族女子。那个藏族女子离婚后有工作吗?若没有工作,那么她靠什么生活?靠昌耀给吗?那昌耀如果真的逝去靠谁呢?那将不是母亲是否管女儿,而是母亲管不管得了女儿,而是母亲是否管得了她自己。若昌耀不和她离婚,她将会有每月一百五十元钱生活费,可是现在是离了婚的……
小女儿怨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竹子你知道我实在是一生没求过人……”
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让人激动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
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些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他建筑了一生的圣殿从此轰然坍塌。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
而诗人之所以能写出好诗,就在于骨头的吨位。而昌耀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骨头,所以才写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才成为这个诗代的诗圣与诗尊,会成为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载的诗人。
而骨头的吨位,也正是诗人昌耀的吨位。这一点,这世上,仿佛唯有竹子深知,并深知时间会告诉所有昌耀的粉丝。
竹子想安抚诗人:“现在不论在哪儿,只要找到工作,按时交保险老了待遇都是一样的。可以看开了。”
竹子深深地理解昌耀老师的孤傲和高洁。永远不求人是悲壮的,是和他的灵魂的悲壮气场贯通的。或许他就是因为永远不求人,才经历九死一生,才被打入地狱,才成为大诗人的。每当诗人欲求人,就有一种大厦将倾、宇宙将陷的恐怖?似乎诗人所有的诗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这似乎不仅仅是一个人格问题,它甚至比人格更为复杂。
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些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他建筑了一生的圣殿从些轰然坍塌。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
而诗人之所以能写出好诗,就在于骨头的吨位。而昌耀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骨头,所以才写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才成为这个诗代的诗圣与诗尊,会成为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载的诗人。
而骨头的吨位,也正是诗人昌耀的吨位。这一点,这世上,仿佛唯有竹子深知,并深知时间会告诉所有昌耀的粉丝。
是的,这个时代,多少人在写诗,可能许多诗人的诗,表面看起来,有许多比昌耀写得华丽,写得辉煌,写得隆重,写得出彩,写得隆重,可是大浪淘沙,只有如昌耀这般患有自闭症一般骨头有吨位的诗人的诗可能留下。因为他的骨头,火化中的骨头,历炼中的骨头,就是他们的诗。如阿嘉活佛火化时,活佛们的预言。火化后,活佛诗人仍是一个坐佛,虽然缩小多少倍,可是却金光灿灿,永世辉煌。
“这种心态竹子你可能明白?我的小女儿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
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让人激动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
竹子明白了,这是大诗人唯一放不下心的事情,这是大诗人唯一想向人交待的事情。竹子向他点头,意思是记住了,意思是知道了,意思是明白了。
竹子望过去,发现大诗人并不是想求她帮助,而只是想表达他的心情,只是诉说心事,只是诠释自我。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名叫竹子,让诗人产生了联想。就如有人打开窗户,让一缕绿叶影照了进来。就如有人打开了窗户,让一片花瓣飘飞了进来。诗人的灵魂却跟着那绿叶那花瓣飞到了窗外的大自然,飞到了湟水河畔,飞到了祁连山脉八宝农场,飞到了海西州寂地,飞到了昆仑山脉,飞到了玉树麻尼堆,飞到了果洛达日格萨王地,飞到了西宁东郊砖瓦厂,飞到了所有他留恋过的地方。大诗人的思路的放飞恍惚只与大自然有关。原来是竹子带来了大自然清新空气?
在医院住得太久的大诗人可能最渴望的就是飞出医院,到大自然中透一口气,换一口气,放松一下,说一下自己放不下的对小女儿的担忧。
大诗人叹了一口气。仿佛他离开这个世界其它遗憾都没有此让他遗憾了。
昌耀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有人可能诠释他对女儿的负疚,终于有人可能诉说他唯一放不下的心事。
竹子这个同样誓不求人的人,想给诗人说回去后,我会想法儿帮你的小女儿找找工作。可是竹子马上发现大诗人给她说这个绝对不是求她帮助。
是竹子让昌耀老师感觉有一缕大自然的清新来到床边才给竹子诉说?是竹子身上的人情味儿让大诗人不由自己表达隐衷?是竹子身上的善解人意让大诗人打开心扉?是竹子身上的人性味儿使大诗人诉说对女儿的负疚之情?是竹子的与世无争让大诗人对他自己自言自语?是竹子身上女人的温馨使大自然更加地想到了他心爱的小女儿?这都将成为永远无解的千古之谜。
听到有人回来了,还想说话的大诗人立即闭嘴,并把头扭了过去。
从医院出来后,竹子仍心存幻想,希望这不是与诗人昌耀的永诀。
文友对竹子说:昌耀老师开始住在青海的普通病房的走廊里,病疼太厉害了就跪在床沿。后来报纸一报:“一位中国著名的诗人,一位中国最好的诗人,住在青海省人民医院的普通病房走廊里。”这才引起了青海省领导的重视。青海省上的领导们比如宣传部的田源部长青海文联的领导某某这才开始关心大诗人的病情,并把昌耀老师安排到了这间高干病房。
竹子感觉凄凉:“有没有搞错?那根本不是高干病房,那是青海的老干病房!”
昌耀的情况由不得竹子不动侧隐之心。
竹子和文友从省医院出来往西门口走。竹子这个和昌耀一般不爱求人的女子,竹子这个和昌耀一般喜欢真正竞争固守清气享永不求人悲壮的女子,想想昌耀的交心,想想昌耀的无助与可怜、悲惨与绝望。终于心动。竹子悲壮地想替诗人昌耀去求人。竹子对文友说:我的爸爸的书刚请宣传部长田源写了序,而我也认识那个田源。我能不去找田源,请田源帮助昌耀老师的女儿找一个正式的工作?补一下田源探昌耀时昌耀没有说出的请求?正说着,却看到一帮人在大街上匆匆超越。竹子细看却是省委宣传部的部长田源带领一帮记者。经打听观察,原来他们去西门口体育馆看世界最长的唐卡展。竹子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田源,田源就偏偏驾到。
竹子和文友想到一起了:我们现在就去追田源,把昌耀老师的情况给他汇报一下,把他去看昌耀时昌耀想说却没能说出的话说出,看他能不能帮助昌耀老师的女儿。--他不是问过昌耀,有什么困难帮助解决吗?只不过是昌耀没说出口吗?但愿田源不是说的客套话。
竹子心想,对一个临死的人说客套话或许是可耻的。
竹子相信,只要肯开口,田源部长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昌耀。而帮助小女儿解决的工资不太高的铁饭碗,对于田源大部长,似乎是小事情一桩呢。。(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追了几步,竹子又慢下了步子。竹子对文友说:“宣传部长一般都是酸文人,就算是提了,可能也还是帮不上。”竹子想起自己一家的好友朱世奎青海宣传部的老部长,不就是被竹子称作天下最酸的文人吗。朱部长不但帮助不了自己。而让自己“帮助”过他对人才的“同情”呢。有一天,朱部长千辛万苦,打听到毛竹的电话,叫毛竹到他办去一下。毛竹去后,他给毛竹交付一项采访任务:青海原广播电台的台长刘平。刘平当年组织出书,因为当年没有策划人、运作人、总编辑一类署名,刘平觉得自己编著修改运作功劳最大,可没地方署名,只能署在某些作者前面,结果是惹得青海一帮文人:辛光武、郭云飞等,联合状告刘平。刘平因此从青海广播电台的头儿,落魄成青海昆音像出版社的头儿。刘平在个这新岗位上,赌了一口气,出了《西藏的诱惑》等一批在全国引起轰动的音像制品。朱世奎部长同情刘平,珍贵人才,故而让我毛竹以大报记者身份采写刘平。我不仅采访了刘平,还采访子刘平的妻子,采访了郭云飞等。可是我花费一个月时间写出了刘平,朱部长却让我自己找地方发表。刘平是个争议人物,结果是哪里都说我的稿写得好,哪里都不敢发表。真是我毛竹“剃头担子一头热”,白让毛竹浪费最少一个月的宝贵时间。真是可惜了我的青春美丽的大好时光,更是可惜了我的好文笔,甚至可惜了送稿前我原中学陈宏老师帮我抄写的好钢笔书法--连青海书法协会主席林锡纯都欣赏那书法。后来,而朱部长由于“内疚”与毛竹一家成为全家好友,但是实在没听说朱部长办成什么大事情。除了知识多多,学问满满。古今中外,家学渊源、朱部长与我们这帮酸文人真的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比较起来,朱部长更酸!酸的气场更大,真可谓通古通今。
文友说:谁说的?谁说宣传部无实权?宣传部长是省委常委。是省委常委当然有实权。竹子和文友追进西门体育馆,可是围着田源部长的人太多太乱太杂,始终没找到机会跟田源说话。竹子和文友怅然而归.
竹子回到父母家没几天,忽然看到西宁报用一个整版来报道即将离开人世的大诗人昌耀。报纸上印有昌耀老师的大头照。昌耀老师撑起身子望着读者,脸上隐现出一些斑块。这是老人斑还是“死人斑”?竹子心时顿时又是那漫无边际的伤感。想想昌耀老师那份清醒,想想昌耀老师的那种睿智,竹子总觉得这样接近死神不但不好而且是残酷的。因为大诗人的感受太敏锐了。死神是怎样一步一步靠近的,死神的面孔是怎样一种狰狞,死神的表情中有那些细节,死神是怎样一下一下撕扯的,是怎样一口一口吞噬的,魔鬼是怎样在诗人的生命里繁殖裂变结下天罗地网的,怎样在诗人的生命中血流成河杀声动天的。
竹子想起昌耀的这样的诗句:“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竹子的眼光与诗人昌耀对接的瞬间,竹子马上感觉到:这巨人般河床虽然躺倒,可是却仍是一次滚滚大潮将来,让人激动的大潮被诗人控制在生命中,只是没有办法拿起笔再写出它。这或许才是昌耀生命中最辉煌的诗,只是没有人为他去纪录这辉煌的诗。
若大诗人临死前还能把感触出写出来,那才是他真正的用生命写出的诗。那诗可能比《慈航》比《大山的囚徒》等还要悲壮还要瑰丽还要辉煌,还要撼动人心。那才是他生命中最宏伟最悲壮最撼人的一首诗。
竹子心里总有一种侥幸,希望是诊断的错误,希望诗人能闯过这一关。因为按现在人的寿命诗人还很年轻呀!在竹子的心里:大诗人的生命当是隆重的,不应当走得这么简单,更不当走得这么快。竹子多么希望昌耀老师多挺一阵子。
竹子探完亲,刚回京,
毛竹回北京没几天就惊悉诗人昌耀跳楼自杀。且惊悉当时昌耀并没被摔死,可是昌耀拒绝抢救,悲壮地听鲜血哗哗流尽,在痛苦中永远逝去。算算时间,太近了!离竹子去看他相隔如同昨天,竹子和同伴可能是最后几批见到大诗人昌耀老师的人,因为听说后来就不让进人了。竹子感叹不已。竹子恨自己为何不在诗人的身边多呆一阵子。为何不听昌耀老师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完?
每当想起诗人临终前的那份清醒那份超凡脱俗的聪慧,叮嘱时念出的那一串串稀奇古怪的药名和一串串难记的配方,对自己病情的准确、精确的描述和对病情发展的清醒认识,对竹子一个人交待的对自己女儿的内疚,竹子便无论如何都不能释然。
据说是因为疼痛难忍昌耀老师才半夜爬上窗台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而竹子相信,依昌耀老师的个性他绝对不会是因为疼痛而跳楼的。他的跳楼只能和他的个性和他的爱情和他的诗歌遥相呼应。昌耀老师的自杀的心境不能和诗人屈原相似,但和诗人闻捷,诗人戈麦,诗人海子,诗人顾城,诗人徐迟,诗人余地,心境上可能有某些相似吗?
有人说昌耀老师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已到晚期所以选择跳楼。有人说昌耀老师跳楼与经济拮拘有关。有人说昌耀跳楼是不愿给组织给家人带来太大的负担。
有人说昌耀老师跳下去后没有被摔死,抬上来后他拒绝抢救,是悲壮地听着自己的血哗哗地流尽,自己走向天国的。
竹子忙向同伴文友索要和昌耀老师的合影照片。可是该死的同伴居然说凡是有竹子的照片全部意外曝光。这可能吗?听他说的非常真诚,竹子只好相信他,但却给竹子留下了极大的遗憾。
不久竹子收到了导师陈元魁送的《昌耀全集》。竹子开始认真的翻阅。竹子明白了,大诗人的一生本就是一首诗,到西部去,是去赴年画上一个年青女子的邀约。到另一个世界去,可能是去赴他心中另一位海边女神的邀约。而他发表给那女诗人的绝笔诗《一十一朵红玫瑰》让竹子更真地看到一个诗人――这天生的苦行憎――是怎样被自己的海市蜃楼中的幻像所诱惑。公布那些信仿佛是让人相信那海市蜃楼是真的存在的。昌耀老师公开最后多少封写给海边女诗人的信,使竹子从更全面的角度认识着昌耀老师。昌耀想找的恍惚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只是一种毁灭自己的巨大力量。一种可能与前多半生毁灭力相当的另一种力量。昌耀恍惚已经“变态”习惯了在青海古特提斯海海底的巨大压强下生存。而现在某个压强神秘消失,昌耀只是寻找另一种等力的压强,使他不致因压强消失五官兹血身体爆炸崩溃。昌耀中近代中国的民族记忆中,仿佛是一个深海动物,他已经不习惯浅海,他在追找一种力量来压强自己,昌耀希望那种力量相当于当年的毁灭力当年的震撼力。深海动物!昌耀不能不承认这恍是一种宿命。好不容易从深海被释放出来,可是他这时才发现他已经习惯深海压强,浮出反而是要崩溃的痛苦,一种马上要血肉崩溃翻飞的恐怖。不如再回到深海中去。可是深海也远去也,昌耀只好投入初恋,幻想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真正成为一个当年的苦行僧或是脚行僧,成为当年的囚徒或是死囚,成为当年戴手铐脚獠的行动有炼钢炉或是走向刑场,或是悲壮地自己走向悬崖峭壁。或是悲壮的仿佛只为爱情跳下去。
竹子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原来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期待着一个收魂摄魄的异性的幻像。而实际上这个幻像并不存在,而是我们自己的荒漠中的海市蜃楼中自己的幻像。我们用一生去渴望这个幻像的出现,并希望被这个幻像所毁灭。昌耀大诗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以为他找了那个幻像并被这幻像所毁灭,他实现了他的诗人理想。他并不愿知道那个幻像是他自己心里的。这个幻想或许是一种主义,或许是一个理想。昌耀大诗人是幸运的,因为正如他渴望的正是被他的幻像所毁灭,经历了人世间的痛快酣畅,他达到了。
竹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的野丫头,居然第一次想起来关心昌耀老师的那个小女儿,那个眼睛中满是怨怅的汉藏混血儿。竹子多次想起昌耀老师的遗嘱,多次和他的小女儿联系过。工资高的工作找不到,一份可保生存的工作还是可以找到的。可是按昌耀老师小女儿留的电话打过去,每一次都没有人接。不知道是怎么一会子事情。
竹子在闲遐之时,常常回望青雾茫茫的青海,常常想起大诗人身边那个柔弱的小女儿王路漫的一双怨怅的眼睛,并期待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期待着她主动和自己联系。
天长日久,那几句大诗人临走前交待给竹子的心事,如同《大山的囚徒》昌耀被劳改时戴着手烤脚镣被强制炼钢时烧的锅炉一般,日渐殷红,日渐辉煌,如同大诗人的另一首诗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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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此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他建筑了一生的圣殿从些轰然坍塌。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
而诗人之所以能写出好诗,就在于骨头的吨位。而昌耀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骨头,所以才写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才成为这个诗代的诗圣与诗尊,会成为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载的诗人。
而骨头的吨位,也正是诗人昌耀的吨位。这一点,这世上,仿佛唯有竹子深知,并深知时间会告诉所有昌耀的粉丝。
金黄的色块——怀念昌耀
青海女作家辛茜
大巴山野美女作家毛竹导读:
这次,也就是2014年2月,我回青海采访,再一次见到了美女作家辛茜。辛茜现已经从青海人民出版社调出,主编与青海湖景区有关的一本杂志《青海湖.自然人文》。辛茜写昌耀的文章《金黄的色块》我看过,很难忘,几乎可以说是所有写昌耀的文章中最令毛竹难忘的文章。那些细节,虽然小,却一次一次浮现在毛竹脑海,如同一些思念昌耀“古特提斯海”中的活物,钻来钻去。或许因为辛茜这面镜子,太像青海湖,那么单纯质幼稚朴清澈简单天真醇厚美丽诗意,照出的昌耀仿佛也是最薄浅最感人最真实最生动最不变形最令人难
我与辛茜约好,我们在青海人民出版社对面的一个会馆落座,辛茜一见我的面,就说我留长头发比短头发更好看。让我想起那些被我遗忘了的一段时光。然后辛茜送我一本她的新书:《我的青海湖》。后来阅读后果然觉得是她的青海湖,那么贴近青海湖,那一个一个小小的贴近,都那么亲切,那么朴实,那么温馨,都让人心动,简单到让人欣慰,单纯到令人感叹,幼稚到让人欢喜,清纯到让人疼爱,如她写的昌耀一般简单一般质朴一般可爱,一般让人终身难忘。
(看看少女时的辛茜,是不是与卢文丽一样的美丽、空灵、飘逸、天真、纯朴、浪漫、简单、诗意?关键点还在于她俩一样被昌耀称为“傻丫”,难怪昌耀要跑去花一个一个又一个下午看那少女特有的“金黄的色块”。)
毛竹:你是哪年从哪个学校毕业的?
辛茜:青海民院,现在的青海民大。你忘了,民大六十周年大庆出校庆书三卷,收进三位女作家校友,一个是你毛竹,一个是现青海作协主席梅卓,一个是我。
毛竹:啊!我想起来了!我说,我们青海民大可了不起呢!不仅是我们三个在全国有点儿名气。我们青海民院的邢秀玲、《遇上你是我的缘》的词作者昂望文章、《爱情海》《妈妈的羊皮袄》等歌曲,在全国都挺出名。
我们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昌耀。
辛茜:那时,我在青海人民出版社当编辑,昌耀来出版社当然是为他的诗集。
毛竹:你是昌耀的责编吗?
辛茜:哪里轮到我!我那时只是出版社的一个小小编辑,跑腿打杂人家老编辑都不要我。轮到我编昌耀评论集时,昌耀已经去逝。主编给我的任务主要是向全国著名评论家们约稿。比如昌耀的“首都发现者”韩作荣。比如写《昌耀传记》的唐燎原。比如给昌耀写评论的唐晓渡。等。那书的主编是青海作协主席董生龙。昌耀在出版社认识我这个刚进出版社只能跟着别人后面跑腿打杂的小编辑后,有时会跑到出版社来我们办公室,就坐在我编辑桌的对面,一坐经常就是一下午,也不多说话。他与修篁闹矛盾了,吵架了;他与回族妻子不愉快了,有隔阂了,就会跑到我这来。一句话也不说,或者瞎说一气。我有时忙了,也不搭理他,让他自己就这么干坐着。有时候我就说:你烦不烦,坐在这里。你难道没有其它重的事情要做吗?你难道没有看出我很忙吗?你难道没有看出我不希望有男人天天这样坐在我对面吗?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你在给我增加烦恼吗?
毛竹问:我给你提一个原则性的问题,请你不要介意。昌耀老师经常来,他对你有过什么表达吗?怎么说昌耀也是一个大男人,且是一个因多愁善感而出大作品的大男人,比如说有什么感情的表达或是亲情的诉说或是有什么爱情的表达?这仿佛是正常的。如果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那里,好像反而有点儿不正常。
辛茜:没有,从来没有!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人搭理他了,他就会来我这儿磨时间。昌耀从来没有给我提起过有一个字的有关爱情的话语。甚至连有关感情与有关亲情都的话语都没有、辛茜想了想,又补充到:昌耀恍惚只是希望坐在我的对面就这样消磨一下午时间。这就是他想要的。这就是他要做的全部。
(辛茜的笑,傻傻的纯纯的美美的亮亮的丽丽的,让你也跟着她不由自己由由衷衷地笑起来。)
毛竹:对于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多少个下午坐在你面前,却什么也没表达,更重要的是什么也不想表达,只是想来看看你,这在一般人眼中恍惚是不可能,这在凡俗人的眼中仿佛是不正常。如果一下午一下午地坐在你对面,只是看着你,这事情真的很好玩,也很耐人寻味,当然也很诗意。想想,真是太有诗意了!想想,真是太富有浪漫诗意了!这本身就是昌耀的另一首诗。这首无字的诗,无言的诗同,无内容的诗,空白的诗,无字的诗,可能比昌耀的其它诗更耐人回味呢!可能也只在大诗人昌耀才能做出这种傻事情来。
辛茜:我觉得都不是。那时候我还小呢,很年轻。
毛竹:我估计,他来看你,不仅是眼睛的需要,更可能是心理的需要,更有可能是心灵的需要。我分析,一个是因为你和卢文丽长得有些儿像。后来,毛竹把两个女人照片拿出来对比,果然是有些儿像。
(杭州诗人卢文丽写了许多的诗是关于杭州关于西湖的。而昌耀曾给诗友留下“遗言”,自己老了想到西湖边找个农舍度过晚年。不知这想法是在认识卢文丽之前还是之后。)
昌耀痴爱卢文丽,这众人皆知,这是有多首昌耀的诗为证的。这也是昌耀力图公布于世的。传说中,昌耀正是为了这位女诗神,而离了婚,而住进办,且是别人的办,而把自己折磨到绝境,而把自己的生命弄成了一首“爱情绝笔诗”。而昌耀的单方痴情不仅昌耀自知,也是众所周知的。昌耀单恋卢文丽,且力图把卢文丽硬拉上他的诗的圣坛。可是卢文丽很勉强,甚至不愿意。可是卢文丽不愿伤害诗人,特别是临终前的诗人。或是卢文丽不愿只为诗活着。或是卢文丽无奈身在现实中。卢文丽写杭州诗集,请了莫言等等著名诗人来评价她的诗集,比如《莫言狂赞诗人卢文丽》-- 如时报讯报道:莫言来了,虽说这个周日他要在杭州为新书《蛙》签售,但他昨天还是不辞辛劳地多跑了一趟。不为别的,就为给杭州女诗人卢文丽的诗集研讨会捧场。他把卢文丽好一通夸,说什么“年轻30年一定摘她的诗句去勾搭姑娘”,还说“百年后西湖边肯定有石碑刻着她的诗,说不定还有她的汉白玉雕像”,末了莫言不忘把话圆回来,“你看,她的诗句把我雷得前言不搭后语。”让莫言如此“语无伦次”的诗集叫《我对美看得太久——西湖印象诗100》,凝聚了出生成长在杭州的女诗人卢文丽对西湖的全部感情。因为“西湖的美我的确看得太久,太深长”,因此卢文丽把3次评选的西湖十景和西湖沿线综合保护后改造及新建的70个景点写了个遍。轮到莫言发言时,他不说诗集不说诗人,先点评西湖,“如果没有那些传说,那些诗,西湖就是个大池塘。”莫言说,自己在上世纪70年代来看过西湖,结果大失所望,“满湖黄水,周边的景观也是乱七八糟。”但最近几年来看西湖,真是“一年一个变化,作为外地人要感谢杭州。不过不要再搞了,美得过了头也是场灾难。”
由湖说到诗集,莫言认为市政府和旅游局最该感谢卢文丽,因为他在各地旅游时看到的那些介绍景点的小册子上的文字简直是在糟蹋景点,而卢文丽的诗如果用作旅游介绍,简直就是高档品,有着古典美。再由诗歌说到诗人,莫言更是不吝溢美之词,将卢文丽直比李清照、林徽因。(昌耀曾让卢文丽给他的厚重的诗集写后记。)
(昌耀的这张画像画得很像。不仅是神似,而且是形似。千万别相信昌耀身上的阳刚。昌耀的身上正是这画像画出的阴柔。那种如音乐的阴柔,纲丝一般出没在昌耀的神韵中。)
(走在漫漫诗路上的卢文丽,若有所思。卢文丽“确乎在鸟儿翅膀的震颤中聆听到一个幻美而纯粹的世界”?她试图“抵挡住外界的繁杂与险恶”?她的“梦幻的城堡建构在一座浮动的沙丘上”?她“从海市蜃楼的宫殿中寻觅精神所依附的台阶”?“我们是两枚高出斜阳的叶片”!只是,这个我们指的是谁与谁?她的“月亮是头受伤的野兽赤裸而绝望”是何时写下?她的“的灵魂是游荡的水珠”又是何时写下?她说“幸福仅仅是我们坐拥的一夜流水”又是何种情况下写出?
她说“生活在一本书中多么安详”--可是昌耀却是一位生活在青藏高车上不安详的诗人,一位在八宝林场与青海湖高赛草原上手铐脚镣中悲壮炼钢的绝对不安详的诗人。
她说:“并无必要转移 并无必要到达 红色的海盗船已经上路 再生的时刻加速消亡 我们已习惯这一过程 并无必要哭泣”。她说:“ 我被城市中最小的一颗雨水蒙蔽”她叹:“并无必要献身并无必要坚守只有失去完美才能被完美覆盖”)。
毛竹的破歌轰动《走进荒漠》,偶尔拍到鬼魂滚滚,幽灵滔滔http://video.baomihua.com/13742817/18711115
卢文丽的诗足以让在诗坛并不起眼的杭州起飞,为了诗这也可能就是她与昌耀接触的初衷。卢文丽为她的诗会主动请名人评价,可是昌耀却只想写好诗,让名人们自愿来评价,悲壮地绝不会求人为他的诗作评价。昌耀悲壮到打死不求人。正是因为不求人,昌耀的人生才一步步从平地被逼向绝壁。昌耀当然更不肯主动让名家来评价他的诗。昌耀的诗也以自己的吨位吸引不中国最顶级的评论家写出中国最有生命力的评论。或者是时间唯让写昌耀评论的评论家胜出一般。昌耀一生最悲壮的事情,还有一件,那就是悲壮地自己写广告推销自己的诗。这是把诗当生命的昌耀逼到绝路干的事情。这是两个诗人质的不同?这也是卢文丽的诗神就是诗本身,而不是某位诗人。可是昌耀的女诗神,在那一瞬,恍惚是卢文丽,恍惚寄体卢文丽,恍惚是附体卢文丽,让卢文丽想摆脱都都摆不脱。昌耀也知道这可能是一种错觉,可是他善于欺骗自己,让自己的已经崩溃的信仰能遥遥欲附地矗立,目的是让自己的晚年的生命不至于崩溃?昌耀可能感几十年自己的历九死一生追求的信仰已经不复存在,为了自己不至于失去信仰或是失去宗教崩溃,渐渐回归人性的昌耀妄图寻找一个爱神做自己的信仰或是“宗教”--抑或是昌耀在深海生活惯了,需要海层大压强,而出海后,昌耀在寻找另一种类似海底的大压强,不然昌耀可能感觉会七窍出血爆炸崩溃而死?昌耀遗言把写给卢文丽的《一十一朵红玫瑰》加入他的《昌耀诗词总集》,且是当成最后一首压阵诗,颇有些“总结概括其一生”的味道。昌耀甚至要求卢文丽同意她把自己写给她的信附在诗集中,更是说明,昌耀是硬把她的女诗神放在他的诗人祭坛上,强迫她走上有关昌耀诗的人祭圣坛。可是卢文丽撰文也说因为不肯伤一个马上要离世的诗人,只好同意,无奈同意,勉强同意,违心遵“旨”。
真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昌耀临终前卢文丽送昌耀一十一朵红玫瑰,这是卢文丽让人猜的?因为她的文与她说的话与她送的花是相互矛盾的。天下人谁不知道玫瑰代表什么?可是卢文丽却说代表友情。难怪诗人会迷失?难怪诗人会痴情于她,且孤注一掷,且背水一战,且以身祭祀,以致于诗人终于做了逐日夸父、填海精卫鸟、自杀水仙王子。而昌耀的最后的绝笔诗、封笔诗《一十一朵红玫瑰》,更是在诠释诗人一个人的迷失迷惘迷离与迷茫吗?还是悲壮地宣布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回归成一个人,一个苦恋的人,一个能够苦恋的诗人,还是表达诗人一个人的专情真情迷情与痴情吗?
昌耀恍惚向世人证实:单相思是凄美的,单痴情是绝美的,单向往是悲壮的,单恋爱是雄阔的,单相思是壮美的。单相思正是昌耀一辈子的缩影:在年轻时是对主义,是对信仰,是对追求,是对民族,是对国家,是对人民,到了晚年,昌耀发现自己前半辈子居然是什么也不为地回到了被打成右派的起点。唯一不同的是主义信仰追求等宗教之山早已经悄然崩陷,昌耀实际上是想再树一个“宗教之山”?再树一个“宗教之山”来折磨自己?再树一个“宗教之山”来压强自己?昌耀实在是想找一种信仰来拼凑或是拼接一个表面上看似完整的自己?昌耀想把自己苦难的一生与宗教信仰主义等荒唐的东西剥开吗?是想说自己唐吉诃德一个,初是为了一位女地质队员的画,尾是为了《一十一朵红玫瑰》吗?“我是风雨雷电合乎逻辑的选择”。可是风雨雷电终随那个极端的时代过去,于是,昌耀只好人为制造一个极端?或许是,本来追求爱情这才是极端,被那个时代延误了,心有不甘,于是才在晚年,上演一次少年的痴狂?
还是昌耀像一个朝圣者一般走到世界最高的极地,感受到的却是信仰崩溃的碎片纷落。而最后以爱情结尾,或是为了收敛崩溃的自己,纷飞的自己,无法再成一实体人的自己?海底的压强太大,并不是常人都能在的黑暗海底生活中生活。昌耀不但活着,还能写诗,的确是一个另类。昌耀的身上有一种宿命的悲剧成份。而失去深海大压强生命同样不堪痛苦,甚至崩溃。而失却压强后寻找另一种深海大压强,这便是昌耀晚年离家出走的始动因?这可能是昌耀拟想的祖国民族前途世界等唐吉诃德般信念崩溃后的另一种孤注一掷,另一种背水一战?伴随的是恍如人性回归的却是背叛家庭亲人同事甚至前半身为追求而获得一切的又是一次“重蹈覆辙”又一次“离家出走”甚至是“离世隐遁”?
还是昌耀前多半身为了主义信仰生存并没有爱过,晚年才来补上初恋这一课?只是昌耀一补课,就是那么悲壮,因为前半身的经历已经让苦行僧一般的昌耀不会不懂什么叫花前月下?什么叫风轻月淡?什么叫风花雪夜?什么叫可有可无?而以一个仅有诗的穷酸书生去初恋般爱一次同样是悲美的,而把生命投入进去,昌耀妄图让人造成一种错觉,这也是对前一种投身过的主义的另一种参照或是比照?
昌耀实际在并没有把卢文丽放与他的生活中,而是放在他对于女性美、女性知性美、女性诗意美的圣坛上。如果当年所有的信仰已经崩溃,昌耀恍惚总希望还有什么令他仰至,还有什么令他悲壮,还有什么令他对自己苦难朝圣者的一生,有一个前方的火把。虽然这火把曾是信仰曾是主义曾是信念。
(这是卢文丽吗?看起来才是一个青涩的小姑娘)
(卢文丽飞到青海看临死诗人昌耀的时段也是她刚当双胞胎妈妈的时段。卢文丽在昌耀临终之前,不仅去看望诗人,甚至伸出援助之力,甚至伸出经济援手,这不仅让“苦行恋”--或是“脚行僧”诗人深感安慰,也让同时喜欢两个诗人的文友深感慰藉。)
可是,有一点是清楚的,昌耀与卢文丽,就算是昌耀世界崩溃后寻找一种信仰,毕竟他们相隔海角天涯,远水不能解近渴。于是昌耀找到了一个与卢文丽有些像的女子来寄托对卢文丽的痴情?
抑或,昌耀来辛茜这里,是诗人最本直面目的展现,是诗人的本能表现,与感情亲情爱情无关,甚至与卢文丽无关,只与青海湖有关,只与青海湖水的清丽有关。只与青海湖的油菜花有关,只与青海湖边油菜花的微笑有关。
更耐人寻味的是,昌耀是一个惜时如命的人,却把多少下午用来消费在辛茜办公室。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么多个下午,却一首诗也没有为辛茜留下。而这无诗的行动之诗,可能比那写出的诗更回耐人寻味。
毛竹:昌耀一下午一下午地坐在你对面,我想还有一种可能是昌耀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么年轻、漂亮、美丽、单纯、纯真、天真、幼稚、简单、明丽、可爱、知性、感性的年轻女子。你是那种,一笑就如山花绽放着一般、展现的是青海的大自然一般的单纯,吞吐的是青海的高寒花海草原一般质朴,是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见肚见肺见肚见肠见心的那种笑。好像有一种荡涤作用,能把生命中的闷郁惆怅郁闷都荡涤出身体的一般。我想,他一定是很喜欢这种走入大自然的感觉。可是仅仅是喜欢。还有一点,可能是看着你,让他有一种从险恶人斗中解脱出来的快感,有一种从活得太累的现实中解脱出来的快感,有一种从生活的沉重与烦恼中暂时抽身解脱的轻松感。昌耀一定是看着你感觉到很轻松很舒服很快乐很惬意很满意很慰藉,才一次一次身不由己地重复这个行为的。这好像是一种本能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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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茜的身后,当是《茜草为"黄"》的青海湖高寒草原。不过这一张是辛茜与卢文丽像的照片之一
(这已经是熟透了的辛茜,如同油菜花开到秋天已经结籽无数的辛茜,自有一种风中的潇洒)
辛茜:可能是吧!谁知道呢!昌耀就是觉得我年轻幼稚天真好玩甚至是傻乎乎的,才愿意这一样一下午一下午地呆着。打发时间。
毛竹:他想表达的,也可能是那么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对年轻异性的由衷欣赏。他可能在你的简单面前也变得简单,在你的幼稚面前也变得幼稚,在你的天真面也变得天真。他可能是认为他找到了他丢失在大山中的青春。他可能以为找回了他失去的什么。
毛竹:那时你开始写作了吗?
辛茜:没有!一个字都没有。昌耀生前看我不写作,觉得有些可惜!他好多次劝我写作。有时甚至有些儿苦口婆心。昌耀说:辛茜,你开始写作吧!你是有灵性的女子,你一定能写出好作品的。你看人家梅卓,和你年龄差不多,写了这几年,写了这多篇,现在已经很有名气了,(当然她现在已经是青海作协的副主席了。)我也奇怪昌耀举例时为何不提青海的其他女诗人女作家,偏偏只提一个梅卓。------毛竹在梅卓还没当青海作协副主席时,就发现梅卓的诗特别有灵气,心里真的是特别喜欢。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
(《茜草为红》,这是辛茜的一本散文集的名字。也是辛茜获冰心文学奖的作品。只是在诗人昌耀的眼中,这“为红”由于一望无际,成一种单色,于是诗人眼中出现了诗意的变调,变成《茜草为“黄”》,那一定是缘于对一望无限的“黄”有一种潜在的情结。那“黄”不是毛绒绒的高寒草原无边的湖东农场芳草芽儿,也不是秋天的无垠的青海湖达玉牧场,却是青海湖边的油菜花,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那可能是昌耀做为右派劳教时被押送路过,从此一生难忘的景色?难道正是因为那景色一生难忘,昌耀再看到什么颜色,只要一片单色,只要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单色,脑海中就会出现诗意的“黄”---赤橙黄绿青兰紫,色彩如果是七个音符,是可是弹奏的七个音符,赤与橙是是最近的,降半调,橙变红;升半调,红变橙。这生命的变调,这诗意的变调,如同一首曲子中有了升调或是降调,就变得格外有味道,格外有韵味,格外地耐人回味一般。比如《冰山上来客》中雷振邦的所有好听的曲子,都有这个从红变橙或是橙变赤的变调。比如那个时代特属昌耀一代人的苏联歌曲,比如《三套车》《小夜曲》《喀秋莎》《莫斯科效外的晚上》《一条小路》等,都有这种从赤变橙的变调。
这《茜草为“黄”》,真是诗人昌耀另一首从没写出来的诗,一首飞白无限的诗,一首干脆没有字的无字的诗。
金黄的色块,正是接着于橙红或是橙黄的浪漫,正是昌耀心里一首人战士贴近普通人的变奏曲?
(昌耀最有男性气质的照片之二。其实现实中的昌耀,特别是晚年,身上除了那一疙瘩一疙瘩的思想,更有的是一种漫无边际的女人的阴柔,而非男人的阳刚。那女人的阴柔仿佛是可能流淌而充溢整个青海的,甚至整个中国的,而那男人的阳刚是表现在昌耀的骨子中,表现在昌耀的诗中,仿佛昌耀是向世人演示,骨性也可能是一种拉成细丝仍可绕指缠的东西。骨性可能是五线谱一般山岳一般荡漾出去的连绵起伏的东西。骨性也可能是高原的水破冰破川生生不息日夜前行柔波荡漾的东西。如果谁的眼光中有红外线,仿佛更能看出,昌耀的骨性是以另一种形式支撑青藏高原的神秘力量,恍惚是青藏高原形体的一种内在的精神力量或是神灵赐予的力量。)
(卢文丽在杭州网。卢文丽的眼睛像西湖一般深邃美丽神秘莫测。这一张也是卢文丽与辛茜有些儿像的照片之一)
(最近一次去西湖,西湖边的朋友告诉我,现在的西湖水并不是湖水,而是海水。因为水污染严重,每过一个月,杭州人就打开闸门把海水滚滚涛涛引进来,把西湖水整个换一遍。这便是西湖水看起来这么清的缘故。这信息令我很是震惊。回想那淼淼西湖水,泱泱西湖水,浩浩西湖水,我都会想起大海的潮起潮落--因为它不仅与海相通,而且和大海的潮汐相通,而且与深海的信息相通。现在的西湖水仍接纳湖水,但已非百分之百湖水,它与大海戚戚相关,它像大海一般颤动不已,涌动不已,律动不已,涌动不已。带出的恍是五大洋的浩瀚之气。现在,西湖水的水质与大海越来越相近。不知道里面的鱼儿还在吗?如果还在,是湖鱼还是海鱼?还是湖鱼与海鱼共生出的另一种新鱼?
只是那引入内陆的海水,实在是很美,每粒水,仿佛都泪珠般跳动不已,都露珠般涌动不已,都汗珠般滚动不已。这样活的动的的湖,难怪让卢文丽为伊痴为伊狂为伊诗为伊舞。
当然更让卢文丽痴迷的,可能不仅是水,更有那水边的寺院,水边的传说,水边的文化,水边的含蓄,水边的智慧,水边的建筑,那永远不能的断桥,那水边流芳的爱情神话,水边的传奇人物,水边那气盈中华的气场。这可能不仅是因为卢文丽生在西湖,长在西湖。而是因为卢文丽的文丽均与这湖根根相连叶叶相关。抑或是卢文丽本就从这西湖边长出来的,生出来的。那种西湖的美,是有根可能去挖的。那西湖的根深几许,并不是一个换水就可换去的。)
辛茜:昌耀说,我直感你是能写出好东西的,你是很有感觉的女子。我是在昌耀去世后,想起他劝我写作的话,才开始试着写作的,我开始战战兢兢写的两篇作品,一篇就是写昌耀的《金黄的色块》,写完了我就放入我的抽屉里。后来为逝世的昌耀主编文集的任务终于轮到我当责任编辑了,我编完所有的名家的作品后征得主编同意最后很小心地把我写的《金黄的色块》放在最后一篇,生怕别人笑话我的文太幼稚。你想想,连小报都把我写的昌耀给退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心虚。但是,后来我没有想到我的小文章居然影响挺大,好多人给我打来电话,真的,甚至包括写《高山下花环》的名作家李存葆。他们给我打电话。问我昌耀的事。还有人大老远来青海要我带他们去吃昌耀带子我去吃的羊肉泡。后来,太多了。我真的没想到。我的另一篇是写我童年的故事的,我起名叫《花生米》。内容是写我小时特别想吃花生米,为此,我爸爸就在我留在那有花生米的上海朋友家。在我爸爸的上海朋友家,我天天盼着能吃到花生米,花生米终于寄到,可是我并没有吃上向往已久的花生米....此稿也被一家报社退稿,对我对我的打击可大了!我本来就很自卑的,那会儿就变得更自卑了。我不敢再拿笔写作了,很长时间呢。有一次山东《老照片》的责任编辑吴某某来看我,当然也是因为看到我写的《金黄的色块》,交谈中,我从抽屉中拿出《花生米》给他看,他看完,一拍桌子,说“太好了”!我需要的稿,就是这种写人间真情的。此稿在这位主编的推荐下,好像是《光明日报》给我发表了,这对我是一种天大的鼓励呢。
辛茜说:现在想想我感觉很可惜很后悔,昌耀那么希望我开始写作,我却没有在昌耀生前就开始写作。我的作品没让昌耀看到,这是多大的遗憾。那时的我守着这么伟大的一个中国诗人,我在他生前甚至没有写出一个字,让他看看,让他评评,让他欣慰,让他笑笑,让他骂骂,哪怕是让他嘲笑,这是一件我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昌耀像一个尊贵的老师,希望我这个小学生能上路,能写点东西,期待了那么久,那么久,我居然在他生前什么都没有写出。这真的是我不可原谅我自己的。
辛茜:很多的时候,昌耀像小孩子一般天真。有一次,昌耀给我说“西宁交通巷附近一家泡馍馆的羊肉泡馍。他说那滋味之好,难以尽述,一定要请我品尝一次。有一天中午下班,看见他骑一辆自行车驰来,专门要带我去那里吃羊肉泡馍。我让他把自行车存了乘车去,他却执意要骑车带我去,我坚决不肯。他说:你是怕我老得骑不动了吗?我的骑车技术是很好的。说着,骑上车子便走,我只好紧跑几步,坐在后座上。昌耀的骑车技术果然很好,只是经过一段上坡路时,他已经有些气喘,尽管这样,他还在警告我:不要跳下去,你只管坐好。到了饭馆,要了两碗泡馍,并且是优质的——就是另加了肉的那种。昌耀吃得很认真,不断问我:怎么样,好吃不好吃?我点点头说好。他就开心地笑了,像是一个孩子的许诺得到了证实。”
(辛茜在青海湖国际诗歌节。辛茜与卢文丽的像竹子认为,不是形似而是神似,两个女人笑起来,都傻傻的真真的纯纯的,都明媚的灿烂的见肝见肺的。只是卢文丽的笑更像西湖上波光粼粼渔光闪闪,辛茜的笑更像青海湖边的油菜花那金黄的色块。)
(这已经是熟透了的辛茜(右),如同油菜花开到秋天已经结籽无数的辛茜,自有一种风中的潇洒。无独有偶,昌耀迷恋卢文丽最痴的时段正好是卢文丽将成人母的阶段。而昌耀经常一下午一下午去看天真小姑娘辛茜的时段,也正是辛茜初当妈妈的阶段。可能正是这个时段的女人,给了昌耀一种成熟少女或是成熟妈妈的迷人馨香。那迷人馨香在卢文丽是西湖的清澈透明妩媚?在辛茜是油菜花的温暖亮丽清纯?)
辛茜:有一次,昌耀在电话中说,“想请我看一场电影,是法国拍摄的《安娜•卡列尼娜》,他已经看了一遍,感觉很好,想和我再看一遍。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按时去了,在闹哄哄的人流中,见他穿着一件灰蓝的衬衣,打着领带,直直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两支冰棒。见了我,便抢先去售票口买票。进了影院,拣前面的座位坐下,他便马上给我递来一支冰棒。那天天热,我剥了纸便吃,见他不动,就劝他:你也吃啊!他说:我怕凉,不能吃,这一支也是你的。我说:那我拿着。他说:不,等你吃完了,再给你这支,不然你不方便。我心想,这么体贴的男士,不管他是什么大诗人,你只管把他作为一位爱惜女士的先生,好好享受他的关怀,也许他会更加快乐。所以吃完一支,我便又伸手去拿第二支,他给了我,却把我另一只手中的废纸拿去,握在手里,我过意不去,要夺回,他连头也不转一下地说:你只管吃吧,你看安娜多美!”
辛茜:有一次昌耀感冒了,我去看他,他说他不想活了,很悲观。我说:干啥呀!不就是个感冒吗?得个感冒,这么点小病,就不想活了,那多少人都得死呀!过了一些日子,昌耀就真的生大病了,我去看他,他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好心情,他对我说:“如果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我不愿意受罪,我就从楼上跳下去。”当时,我心里一惊,口里却说:不会吧!值吗?不就是个癌症吗?治好的人多的是。我的朋友某某得了癌症,拒做化疗,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仅一个癌症就想跳楼自杀,那多少人都得自杀呀!
辛茜:真可惜!那会儿,昌耀说过多次绝望的话,我就是在劝他,仍也没当真。想不到他真的就跳下去了。
毛竹:可惜与那位回族女子也没能长久。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回族妻子首先选择离开了昌耀。因为,弥留期间我去看昌耀,身边哪见一位回族妻子呀?只见一个高额头的女子,那可能就是修篁。修篁在离开昌耀后,又选择在昌耀弥留之际回到诗人身边照顾诗人,看来,昌耀的有缘女人中,修篁真算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而我认为,昌耀对你,只是一种老师看天真学生的浪漫诗情。昌耀对卢文丽,只是对偶像对年轻异性的隔世宗教崇拜,唯有与修篁,是完成了现实中的血肉交融的交修,修徨现在是昌耀诗人一生灵魂与肉体的爱情。而藏族妻子的感情是感恩。就是如昌耀写的《慈航》,那本也无关爱情,那是感恩,那是那个时代所有的右派对青海本体母性救赎的一种在的感恩。。(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注:竹子回京后,再一次看了辛茜的散文《金黄的色块》,其中引用了昌耀的诗《风景:湖》中写到的:但候鸟们已乘风南翔/留下独处的泡沫排成白练数列/远隔着秋雨沉浮。我未得见天鹅柔嫩的粉颈。//……只是冷落了山脚的那片油菜。/不会成熟了吧?/可那金黄的色块,依旧夏天般明亮,那么天真……
我忽然发现,昌耀一下午一下午地去辛茜那里,原来答案恍惚就在辛茜的文章里面。昌耀果真没有看错,辛茜是一个有灵性悟性感性的诗人胚胎。起码她能感受到大诗人的心思。昌耀的诗那么多,辛茜为何偏偏引用诗人昌耀的这首诗?为何要拿其中的五个字做她文章的标题?是不是辛茜已经为此问题思考了一千遍一万遍?是不是早已经为我们思考好了答案?
昌耀去辛茜那里能够呆一个下午,难道只是为了去看他在青海湖边见到的油菜花?难道只是为了看他劳教时路过青海湖农场或是八宝农场种下的油菜花?难道只是为了去看那些油菜花如何绽放出微笑?是不是到了新哲劳改,在那天地荒凉,绝地苍凉中,在看不到油菜花的清冷中,才后悔当年没多看几眼那一方一方、一块一块、一棋一棋美丽的油菜花?是不是为怕再次冷落了山脚的那片油菜花?是不是去看那片油菜怎么成熟?是不是为了感受那片金黄的色块?那依旧夏天般明亮的金黄的色块?那块历经风雨依旧那么天真的金黄的色块?……
诗人一定是在辛茜的笑中,看到了油茶花的天真的笑。
诗人一定是在辛茜的笑中,看到了油菜花的简单的笑。
诗人一定是在辛茜的笑中,看到了油菜花的美丽的笑。
诗人一下午一下午坐在辛茜对面,难道只是为了看那一块一块阡陌成行的油菜花怎么成熟?难道只是为了去心情地领略,那金黄的色块,依旧夏天般明亮,那么天真.....
我的鲁师唐晓渡这样评价昌耀的诗:昌耀的诗和别的诗人的诗相比,别的诗人的作品多是单线条的,一下能看到底,可是昌耀的与众不同。昌耀的诗是版块式的。也就是俯瞰像阡陌纵横的田园一般的,也就是昌耀的好多诗里有多个版块共同组成。是这些版块构成了诗人丰富的诗歌意像?还是诗人丰富的诗歌音像构成了这些版块?没有人能说清。但是昌耀的诗多不是一个单意象,而多是由块版构成,这一点是有人能说清的。
从另一方面讲,昌耀诗歌的每一句都可能是一个意像,都可二维展开,三维诠释,四维想像,多维起飞。昌耀的诗,仅从视觉上看,都正像阡陌田园一般从四面八方展开,都可展开的丰富多彩。昌耀的诗,从感觉上看,更是像我大学数学学的多维空间,可能穷极我们人类的思维与想像。
这是不是说:昌耀的想象力卓绝超绝顶绝。在我们看的只是《金黄的色块》,在诗人昌耀看起来,那是他的诗的家园?那是他的诗的世界?那是他一生种下的庄稼?那是他在俯瞰一生写下的诗块?
这难道就是昌耀喜欢看那《金黄的色块》的理由吗?
这难道就是昌耀看那世上最单纯最单色最单一的金黄的色块,脑子里却最深邃的诗意展开的理由吗?
只是,这中深奥的什么,辛茜如何明白?
可是诗人喜欢的,可能正是辛茜这种不明白?
十大悲情自尽才子之一知名诗人——王昌耀 此博文包含图片 (2012-11-13 11:04:26)转载青鸟静和的博客
前几天我妈住医院,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病房的窗户几乎是开不大的,当时就想可能是防备病人自杀才这样,今天看到一篇报道一
个诗人在患肺癌医治无效的病痛中,乘人不备飞身从医院的三楼跳下,一代大诗人就此结束了64年的生命他就是王昌耀!
十大悲情自尽才子之一知名诗人——王昌耀 - 惜薪司 - 惜薪司博客
王昌耀(1936—2000),又名昌耀;原籍湖南桃源;1936年6月27日生于湖南常德市一个有着七个兄弟姐妹的大家庭。昌耀早年丧母。
父亲王其桂和伯父王其梅,从青年时代即投身革命。父亲王其桂曾任薄一波领导的抗日决死队的指导员,后去延安抗日军政大学。伯父
王其梅早年即为中共党员,曾是北京“一二·九”学生运动的组织者之一,1967年“文化大革命”中以西藏自治区最大的“走资派”受迫害
身亡。昌耀的父亲在解放战争中因从豫东军分区作战科任上逃回家,被视为叛离革命,后来虽然主动自首,但仍被判刑两年。“文化大革命
”期间在兴凯湖船上作业时落水亡故,可能是有意落水,但求一死。
1949年秋,昌耀在原籍桃源县立中学读书期间,即背着家人报名参军,被湘西军政干校录取,后因年小怕鬼,不敢起夜而常常尿床,被
家人领回。转年,他又偷着去部队应召,于1950年4月被38军114师政治部录取为该师文工队员。当时他只有13周岁。昌耀在回顾这段生活时
说:这是我此生最不忍的一幕——与母亲的“话别”。每触及此都要心痛。那是开赴辽东边防的前几日,母亲终于打听到我住在一处临街店
铺的小阁楼上。她由人领着从一座小木梯爬上楼时,我已不好跑脱,于是耍赖皮似的躺在床铺上蒙着被子装睡。母亲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
我了,便坐在我的身边唤我的名字。她摇着扇子边为我扇风边说:“罪过啊,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出远门了。”她还说:“知道你不肯跟妈妈
回去,可妈妈不是来找你回家的,只是来看看你。”妈妈刚一走,我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我扶着阁楼的窗棂向外看去,母亲穿着一件很宽大
的蓝色碎花布衫,打着伞走在细雨中的青石板路上,一摇一摆地走远了。我竟没料到这是我与母亲的永别,因为第二年她就因病去世了。当
时我驻守辽宁铁岭,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我立刻号啕大哭起来。但很快我被告知,“军人不应该哭”。于是我突然不哭了,走到一边独自
抹眼泪……
昌耀于1951年春赴朝作战。1953年6月,即“停战协定”签字前的十余日,昌耀在元山附近身负重伤,在医院昏迷了好多天才醒来。他的
脑颅骨凹陷,鼻子塌了,门牙也摔掉了,死神擦肩而过。他被送回国内治疗。
1955年6月,昌耀在河北省荣军中学完成高中学业,并因热爱文学发表了部分诗文,受到当地文联领导的重视。当时他可以升入中国人民
大学或其他重点大学学习深造,也可以留在河北省文联工作,并与他那位保定师范的叫作小露的姑娘从恋爱到组成幸福的家庭。
然而,开发大西北的热潮却比这些美好的前程对昌耀更具吸引力。昌耀后来说:“那张贴在我荣校宿舍床头的宣传画,画面是一位背负
行囊侧身向我的女勘探队员。背景是青藏高原的崇山峻岭。画面题字为——将青春献给祖国。画中人成了我崇拜的美神!我觉得自己应当属
于这一群体。”终于他在当年自愿报名来到青海。
两年后的1957年,昌耀却因在《青海湖》第8期上发表《林中试笛》等两首小诗成为“右派”,做了22年青藏高原劳改营中的囚徒。那时
他只有22岁。昌耀万万没有料到,他满腔热血地奔向大西北,却因歌唱大西北建设的诗歌而罹祸,他爱诗如命,即因诗而受难。
爱的慈航
十大悲情自尽才子之一知名诗人——王昌耀 - 惜薪司 - 惜薪司博客
[3]
1958年4月,昌耀被单位押送到湟源县日月山下的农村监督劳动改造,住在一位叫贡保的土伯特(藏族)老人家。老人有一男三女。全家人
对这个戴眼镜的善良书生产生了好感。贡保老人实际成为昌耀的保护人。
三个月后,昌耀因为对自己的处理不公喊冤,写下近万言的《辩护书》被罚罪加一等,成为镣铐加身的监狱囚犯。囚犯干的都是最重最
累的活。他修水利,挖土方,完不成定额就被戴上脚镣干活,脚脖子被磨出血来。他还被派到西宁新生铸件厂带着手铐学习炼铁技术。
1962年,昌耀终于熬过那饥饿的年代,从同伴饿毙的尸骨中侥幸活了过来。经过三年管制劳教,他被从狱中释放,安排在祁连县八宝劳
改农场就业。极度紧张的苦役压抑了他的亲情和爱情。现在他可以相对自由了,可是亲人在哪里?家在哪里?身在边荒,他无法沟通。这时
他忽然想到当年有救命之恩的贡保老人一家。他想去看看老人一家,顺便取回判刑前寄存在那里的三个皮箱。很庆幸他总算按照原址找到了
老人。老人一家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欢迎他的归来。昌耀在这里又重新找到了“家”。贡保老人在临终前把儿女叫到跟前嘱托说:“你们
要和昌耀和睦相处。因为他是你们的亲人,你们的兄弟,是我的朋友和儿子!”这句话让昌耀冻僵的心溶化了,他苦难的心如获神谕得到了
超度。
就在昌耀因“右派”身份,婚姻四处碰壁的时候,贡保老人的二女儿尖尖却默默地爱上了他。昌耀根本没曾想,也不敢想,直到有一天
尖尖把一只用彩色丝绒绣的香袋递到他手里时,他止不住怦怦心跳,这才意识到以“戴罪之身”能够获得一个土伯特少女的定情之物,是多
么珍贵!于是他把香袋作为护身的宝贝,昼夜贴紧自己的心窝。可是他却不敢公开表白。等到昌耀鼓起最大的勇气去求婚,尖尖却已经与别
人订了婚,他终于错失了这珍贵的爱情。。(本文作者毛竹。毛竹生在大巴山野人部落,长在青藏原始部落,工作在石油酋长部落,笔名东方竹子,竹子,佚人,巴山女儿等。)
11年后的1973年,老人的三女儿,即那个在二姐尖尖怀中长大的莞玛措(汉名杨尕三)也已长到了18岁,出落成一个非常漂亮、让许多本
族小伙子争相追求的姑娘。这位土伯特女孩,却爱上了十多年前二姐曾经爱过而今天仍然独身的昌耀。昌耀做梦也没有想到,爱神会来自同
一个家庭。在二姐的支持和怂恿下,比昌耀小19岁的莞玛措按土伯特人的风俗习惯,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男到女家,将昌耀入赘家中。
土伯特的婚仪特别严格。婚礼数天前男女不能再见面。昌耀被安排在一个离女方家不远的村子住下来,专等女家来人接他。结婚前一天
,昌耀被一位年长的妇女穿戴一新并用柏烟“香沐”。这是为了祛灾避邪,遇难呈祥。结婚那天一早,在太阳没出来之前,昌耀被女方派来
的人扶上披红挂绿的高头大马,绕村一圈来到莞玛措家的门前。立刻,鞭炮齐鸣,篝火熊熊。昌耀下马后脚不能直接沾地,而是踏着一张张
雪白羊皮铺成的圣洁之路,进入院子。在正房的花堂里,亮着一盏盏酥油灯,供奉着祖先的灵位及贡保老人的遗像。莞玛措身着一身民族新
装与昌耀互相敬酒后一起走进洞房。洞房的炕桌上点着小山似的用酥油做成的马儿灯。两位新人相向默默坐听天国神灵的祝福。仪式结束,
昌耀要回到原来的住处,三天以后才能重进洞房。这种婚仪,带有浓重的藏传佛教意味,使昌耀着实感受到了从受难到被超度升入天堂的慈
航历程。
这一动人的传奇佳话,奠定了昌耀自传式长诗《慈航》的思想基础。这首被称作“高原上竖起的诗的丰碑”,构成昌耀诗歌整体“骨架
”的长诗,展示了爱和良知对生命和灵魂的拯救。昌耀在这首长诗中,以自身苦难的经历,创造了一个苦役西部荒原的流放者的形象。当他
濒临死亡的绝境时,他才感到“彼岸”土伯特人的“大经轮在大慈大悲中转动的叶片”,“彼方醒着的这一片良知,是他唯一的生之涯岸”
;他才从土伯特老人临终的遗言与他的爱女——女性爱情的轻风吹拂和香草的护佑下得到灵魂的净化与超升。“慈航”蕴含着的是从炼狱到
天国的心路历程。全诗回荡的一个主旋律是“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昌耀视爱为宗教,并
贯穿在一切作品中的那种博大的救度精神,其源盖出于此。昌耀在这首诗中称土伯特这个部族为“良知不灭的百姓”,称这片土地为“这里
是良知的净土”,称自己的恋人——土伯特女儿“黄昏里放射的银耳环”是“人类良知的最古老的战利品!”由此可见,诗人是以良知作为
最高的人格追求。
《慈航》虽然以宗教仪式作为全诗的基本结构,但与宗教徒把对苦难的拯救寄托在虚设的上帝或神身上根本不同,而是转向人的自身。
昌耀认为,爱也是一种心理“结构”,它虽然有赖于后天的教育和经验诱发,但却作为一种人类文明进化的心理积淀,一种集体无意识原型
,存在于人类生命的先在结构之中。这是昌耀经由《慈航》所做出的最为重要的发现。基于这种发现,昌耀才视爱为宗教加以崇仰,并愿为
爱而殉身。
西部灵魂
昌耀是大西北无数生命的灵魂,因为他以自身的苦难被深深地楔入西部高原的岩层之中,与那里的一切生命同感同化,融为一体。西部
大自然最原始的生命力、西部恢弘博大的文化精神早已渗透到昌耀的血液、灵魂之中,成为一种与其个性气质、艺术信仰相契合的艺术素质
。
作为西部的生命之魂,昌耀的诗歌体现在相互联系,又相对独立的两个方面。一是对西部大生命即“民族精神”的整体把握;一是从直
观感觉的具体切入。这使昌耀的西部诗,既显示为单纯、博大,又体现出多彩、精微的不同特色。
在昌耀的《旷原之野——古疆描述》《青藏高原的形体》《巨灵》《一百头雄牛》等一系列诗中,有一个跨越时空、无所不包的“巨灵
”形象。“巨灵”是昌耀对西部自然、历史、文化的人格化象征,呼应于80年代中期现实改革的大潮,从西部的自然和历史中汲取民族雄强
之风和民族自信力,是这些诗的创作主旨。“那土地是为万千牝牛的乳房所浇灌/那土地是为万千雄性血牲的头蹄所祭祀/那土地是为万千处
女的秋波所潮动/是使精血为之冲动、官能为之感奋、毛发为之张扬如风的土地。”西部又是“织丝的土地”,是“烈风、天马与九部乐浑成
的土地。”“照耀吧,红缎子覆盖的接天旷原/在你黄河神的圣殿,是巨灵的手/创造了这些被膜拜的饕餮兽、凤鸟、夔龙……/惟化育了故国
神明的卵壳配享如许的尊崇。”而昌耀经常被提及的是标志着西部原始强力和悲壮搏击精神的那“一百头雄牛”:“一百头雄牛噌噌的步武/
一个时代上升的摩擦。”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扬起一百九十九种威猛。号手独握那一只折断的犄角为号,呜呜吹奏。“一百头
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投影大地”,垂布天宇,感知“一百种雄性荷尔蒙穆穆地渗透了泥土/血洒一样悲壮。”这是一种气壮山河的雄强民族精
神,是一种雄性的力之美和悲壮的进军气势。它表现的不是西部的一枝一节,一山一水,而是对西部所合纳的民族精神的整体把握,所以被
表现的一切无不具有生命感和象征性的力量。
西部在昌耀的笔下,不仅是单纯博大的,也被作了多彩而精微的描绘,在这些诗中,西部高原上的一切——人、动植物与非生命之物,
无不呼吸着生命的气息。
在蚀洞斑驳的岩原上空,“老鹰的掠影一片飘来的阔叶/斜扫过这金属般凝固的铸体/消失于远方岩表的返照/遁去如骑士”。而在坎坷不
平的岩原上与那个受难囚徒同行的却是一匹“跛行的瘦马”,“听它一步步落下的蹄足/沉重有如恋人之咯血”(《踏着蚀洞斑驳的岩原》)。
但是由于昌耀对西部的深爱,使他常常忘记自己的囚徒身份,不论复出前或后,他都在热情地拥抱着高原上的一切,并视之为有生命的存在
。他惊异于“朝向峨日朵之雪的太阳,正决然跃入一片引力无穷的山海;”他要让自己的诗稿像“一张张光谱”扫描出——“这夜夕的色彩
,这篝火,这荒甸的情窦初开的磷光”;他夜行在西部高原,不时地看见“大山的绝壁”,“推出一扇窗洞,你夜的樱桃小口,要对我说些
什么”。生命既是诗人主体精神的对象化,也是想像的结果。因此,昌耀能从对石核累累的熔岩的“虔诚抚摸”中“拼读大河砰然的轰鸣,
胸腔复唤起摇撼的风涛”;也能从“夜气膨胀”中,看到“大山浮动”。特别是昌耀凭他的艺术直觉,对生命的律动,表现得细微而精妙。
比如,他抓住“一撮春天的泥土”,对泥土与阳光的“角力”进行了这样的描写:它们僵持不下而喘息,它们摩擦,痛苦地“分泌出黄体脂
”,“阳光晶体刺入泥土润湿的毛孔”,泥土在被刺后“挛缩抽搐”。它们“相互吞噬又相互吐出”,它们“相互威胁、挖苦、嘲讽,又挤
眉弄眼紧紧地拥抱”(《凶年逸稿》)。又如昌耀写高原上湖水“翠绿的水纹”,总是重复着一个不变的模式:“像诱惑的微笑在足边消散,随
之,另一个微笑横着扑来”(《风景·湖》)。这种微妙还特别体现在对西部高原荒寂的禅静描写:“听见日出的声息蝉鸣般沙沙作响……/沙
沙作响、沙沙作响、沙沙作响……”“静谧的是河流、山林和泉边的水瓮。是水瓮里浮着的瓢”。这“沙沙”的日出之声,与“雄鸡的肉冠
”、“岩羊的雄角”和“结伴而行的农艺师”产生着和鸣。于是“沙沙的潮红”,“从东方的渊底沙沙地迫近”(《日出》)。全诗的生命节
奏是日出的“沙沙”之声,而日出又引动了一切生命的和鸣,而这一切生命的和鸣又烘托着无边的禅静。这日出的“沙沙”之声非它,而是
高原特有的空旷和昌耀特有的想像力的展翅之声,天籁之声,是昌耀用自身的灵性潜听,与西部的自然、生命相应和的生命之章。
孤独精神
上个世纪80年代末到整个90年代,这十多年间是昌耀的思想和诗歌创作发生重要转变的时期。当结束了80年代初、中期以西部诗为标志
的博大、雄奇、高朗的歌唱之后,他逐渐放慢了脚步,诗的调子也有些低沉喑哑。他在思考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当物质生活显著丰富之时
,精神却在萎缩。面对着不断重生的钱权合谋现象和道德底线的下滑,昌耀陷入了深思。加之,自身家庭和生活的变故,使昌耀直探生命和
存在的意义,从主要关注外部世界转入对人本身生存价值的思考。
进入90年代,社会风气的恶化加上家庭婚姻和事业上的屡屡受挫,使昌耀的内心处于极度熬煎之中。他自言1991年“较之哪一年都更忧
郁:人事、世事、身家事,举步艰难,我不知如何解脱”。他自称自己是被围困在“城堡”中的人,“苦闷异常,但我不知何时能够奋起冲
出来”(见1991年8月3日给笔者的信)。
昌耀于1973年同贡保老人的三女儿杨尕三(即莞玛措)结婚后,生活虽然清贫却是幸福的。这位土伯特妻子为昌耀生有一女二男。1979年
昌耀的“右派”身份得到改正,全家由祁连山下八宝农场搬进西宁,靠昌耀一个人的工资,支撑这个五口之家。昌耀的这门亲事,是那个特
殊年代的产物。随着时间的推移,昌耀对自己的婚姻生活越来越感到不满和痛苦。昌耀希望尽快结束这段婚姻、追求更合理幸福的婚姻也在
常理之中。但先是内心道德的拷问,后是女方坚持不同意离婚,使昌耀长期忍受着婚姻的折磨。直到分居三年后的1992年7月,他申明“决不
再作妥协”,才得以正式离婚,并承诺房子交给原妻和儿女住,自己净身出户,并承担他们的生活费。
90年代初,昌耀离婚前后,有三位女性先后走进过他的生活。第一位是卢文丽小姐,即昌耀信中的“SY女士”。这位年轻美丽而又多才
的女诗人,深深地吸引了昌耀,使昌耀进入了“恋爱的季节”。在女方看来这只是一种可贵的“友谊”,但在昌耀的字典里却变作“爱情”
。结果昌耀对这位纯真可爱的“SY”献出了灯蛾扑火式的全部热情,这种热情催发了他有所低落的诗情。这场纯粹的“精神之恋”却让昌耀
付出了烧伤自身的痛苦代价。但昌耀对爱情的追求是不会止步的。就在热恋于卢女士的稍后时间,昌耀又爱上了一位当地吴姓中年女子,他
就是昌耀诗中常常提到的“篁”。如果说昌耀对SY的爱表现为一种迟到的“青春激情”,那么他对“篁”的爱更多表现为对情人兼母性的特
有依恋。但是经过多年的感情酝酿,到了谈婚论嫁时,他们又分手了。这使昌耀又一次经历了“肝肠寸断”的痛苦和伤情。不过这位吴女士
毕竟是有情有义的人,就在他们分手之后,一旦听到昌耀得了重病,又马上回到他的身边,端水喂饭,处理脏物,一连几个月,直到昌耀临
终。另外,据一位长相不错的回族王女士讲,昌耀曾与她共同生活过10个月。
第二件事是事业,即昌耀自己的诗集出版长期受挫。从昌耀第一部诗集在1986年出版到他的第二部诗集《命运之书》在1994年出版,经
历了整整八年时间,这中间有多部诗集已经编定,在出版社搁置多年,活活夭折了,这是让昌耀最为痛心的事。迫不得已,昌耀决定自费出
版《命运之书》。该书出版的一年前,昌耀即在全国重点及地方文学报刊打出广告:“诗人们只有自己起来救自己”,备述自己自费出书的
辛酸和无奈。并在答读者问中说:“这是一本书的自救,也是精神的自救,——不媚俗,不告饶”。可惜打算印一千册的书,只收到数百册
预付款。迫不得已,昌耀的一位热心朋友,背着书稿到北京找个体书商。书商们一律尊昌耀为“大诗人”,但出书的先决条件是能赚多少钱
,能“包销”,于是只好碰壁而回。最后昌耀只得向命运告饶,几经交涉由青海人民出版社接手出版。
从婚恋的失败到出书的受挫,在90年代这10年间,昌耀的内心一天也没有平静过。在婚恋和事业上,昌耀都是全力以赴,献出自己的全
部热情不留后手的人。他从来不善于保护自己,所以最后受到伤害的总是自己。朋友戏言:在诗歌中你能摧毁一切,而在生活中你却能被一
切摧毁。昌耀只好默认。90年代的生活和情感经历已经把昌耀推到了精神的绝境,使他真正经历了一次次“情绪死亡”,这不能不使他对人
的宿命和生存意义作出人本性的探索。如果说昌耀前半生遭遇的是一种人身被剥夺了自由的前苦难,那么他生命的最后10年经历的则是绝望
与希望交替,“死而后生”最终悟得存在真谛的后苦难。
生命与存在的真谛是什么?昌耀在作于90年代的诗中对此作出了简要的回答。其实早在80年代末期,昌耀就通过《燔祭》组诗中的《噩
的结构》和《箫》两诗,指出:“恐惧原是人类的本性”。“噩”就是对死亡的恐惧。“噩的结构”像“爱的结构”一样,它先在性地存在
于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中,因此,死亡和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不可克服的宿命。昌耀对人类生存宿命的这种基本认识,接近于存在
主义思想,即表现了“失去意义之源和存在必然性的人本身的荒诞处境和悲剧命运”。
因此,揭示存在的荒诞,求索生存的意义就成为90年代昌耀诗歌的基本命题。《迷津的意味》一诗写了两个从城市逃遁出来的企图登上
“小圆山”而迷了路的人。当他们沿着老者指引的唯一山路登上山顶,“面对遍山井然排列的大小坟包,才如梦初醒,无比澄澈。”渴望登
上天堂,却不自觉地走向地狱,岂不荒诞!在另一首诗中,一件晾晒在高楼的白色连衣裙,在暴风雨的吹胀下,变作一个“空心人”,与暴
风雨撕作一团,互相扭打,却终难逃脱。这阴森可怖的“空心人”又何其荒诞!尤其在《火柴的多米诺骨牌游戏》一诗中,社会各色人等共
同在寻找一种极易得到的东西:火柴。“有火柴吗?”这是一种“整体性的精神迷狂”,即一种集体精神蒙昧。昌耀在这些诗中把我们带进
了魔幻境地。当自我作为主体丧失了存在意义的时候,他只能陷入精神的迷津,只能是“空心人”徒作挣扎,也只能跟着感觉走进“整体性
精神迷狂”。这种“寓真于诞”的表达方式,透视了生存、生命、存在的悖谬。
在命运颠仆的绝望中,昌耀彻悟到生命和存在的无意义。他在答深圳友人的诗中切肤地感到生存的“疲惫是一种灰色调”,“疲惫的人
是逐步沉向孤独的动物/只剩下了活着的感觉。”但“最感痛苦的唯有精神的缺席。”他甚至从“不复分辨梦与非梦的界限”、“生死与否自
己同样活着”、“千古人物原在一个平面演示一台共时的戏剧”等这样一些荒谬的生存和生命状态中痛彻感到“意义空白”。但是马上,昌
耀又从相反的方面作出“意义的求索”,他要以“刚健有为”的意志作“灵魂的自赎”。于是一个“灵魂受难者”深夜沿街发出老狼似的长
嗥。这“正是灵魂在命运的磨石上蘸着血水磨砺时发出的那种痛苦的声息”。于是这个“灵魂受难者”虽然受到命运的“致命一击”却挥泪
感叹:“命运啊,你总让一部分人终身不得安宁,让他们流血不死,然后又让他们愈挫愈奋。”这些诗语,让我们看到了鲁迅《野草》中那
个“抉心自食”,“创痛酷烈”的精神探索者的影子。在昌耀的诗中,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既洞彻了存在的荒诞和无意义,又以“必求一死
”的搏击精神不断地去求索生命与存在意义的思想。最后,昌耀向生存宿命发出了挑战:“永远的至死不悟。永远的不成熟。永远的灵魂受
难,永远的背负历史的包袱……”这就是昌耀,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唐·吉诃德军团的士兵。至此,昌耀已完成了对西方现代主义文学
只看到人的存在的荒诞和绝望,却不从人的自身去寻求自赎与拯救的超越。
最后时刻
2000年3月23日上午9点45分,昌耀在患肺癌医治无效的病痛中,乘人不备飞身从医院的三楼跳下,一代大诗人就此结束了64年的生命。
十大悲情自尽才子之一知名诗人——王昌耀 - 惜薪司 - 惜薪司博客
极乐界
昌耀
当春光
与孵卵器一同成熟,
草叶,也啄破了严冬的薄壳。
这准确的信息岂是愚人的谵妄?
万物本蕴涵着无尽的奥秘:
地幔由运动而矗起山岳;
生命的晕环敢与日冕媲美;
原子的组合在微观中自成星系;
芳草把层层色彩托出泥土;
刺猬披一身锐利的箭镞……
当大道为花圈的行列开放绿灯,
另有一支仅存姓名的队伍在影子里欢呼着进行。
是时候了。
该复活的已复活。
该出生的已出生。
而他——
摘掉荆冠
从荒原踏来,
走向每一面帐幕。
他忘不了那雪山,那香炉,那孔雀翎。
他忘不了那孔雀翎上众多的眼睛。
他已属于那一片天空。
他已属于那一片热土。
他已属于那一个没有王笏的侍臣。
而我,
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
重又叩响虚空中的回声,
听一次失道者败北的消息,
也是同样地忘怀不了那一切。
是的,将永远、永远——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辛茜《金黄的色块》
作者:辛茜来源:北海日报 2013-12-07
最后一次接到昌耀的电话是他去世前一个星期。重病中的昌耀亲自打来电话令我非常吃惊,我想同他多讲几句,他却说:“不能多说,我用的是别人的手机。”我心里一阵酸痛,到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样的小事,我猜想手机的主人也不会太过计较。然而昌耀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用琐碎的事情麻烦别人。记得有一次吃饭,请客的人特意为他点了几个好菜,我们动了好一阵子筷子,却发现他没有动一下手,在座的人连忙请他多吃,他却用多少带一点木讷的语气告诉我们,他近来不吃猪肉了。顿时,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主人急忙要给他加菜。他却又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大家吃,也不要重新要菜,羊肉我咬不动。”结果,那天请昌耀吃饭,变成了主人请我们其他人饱餐了一顿。
同昌耀在一起,他的话不多,但高兴时,也是蛮风趣的。我和他曾经聊起风马的一篇文章时,偶尔提到他喜爱吃的位于西宁交通巷附近一家泡馍馆的羊肉泡馍。他说那滋味之好,难以尽述,一定要请我品尝一次。有一天中午下班,看见他骑一辆自行车驰来,专门要带我去那里吃羊肉泡馍。我让他把自行车存了乘车去,他却执意要骑车带我去,我坚决不肯。他说:“你是怕我老得骑不动了吗?我的骑车技术是很好的。”说着,骑上车子便走,我只好紧跑几步,坐在后座上。昌耀的骑车技术果然很好,只是经过一段上坡路时,他已经有些气喘,尽管这样,他还在警告我:“不要跳下去,你只管坐好。”
到了饭馆,要了两碗泡馍,并且是优质的——就是另加了肉的那种。昌耀吃得很认真,不断问我:“怎么样,好吃不好吃?”我点点头说好。他就开心地笑了,像是一个孩子的许诺得到了证实。
回去的路上,车子骑得很快,到了下坡就更快了。他说:“怎么样,夏天骑自行车舒服吧?”我夸他:“你的骑车技术真好,坐着感觉特稳当。”他高兴极了,禁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快到我们单位时,碰到同事班果,他见昌耀非常潇洒地骑着自行车,身后还跳下一个人来,惊讶地叫起来:“哎呀!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让我们的大师捎着你跑!”昌耀一本正经地说:“这算得了什么,我感觉很轻松,还能再骑一段路呢!”望着昌耀因为快活,因为得意而显得年轻的脸,我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可是昌耀在许多时候是不快乐的。因为他活得太过于真实,在他的一生当中,他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幸福,丝毫违背自己的意愿。当爱远离他时,他失爱的悲痛竟如同一位涉世不深的青年,绝望而痛苦。他一生的追求,美好而朴实,不过是寻求一种最基本的理解和人间的温暖。然而,生活是多么的令人不可捉摸。每当我见到他时,他总是孑然一身,只是,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发生过的不过是一场场虚幻的梦。
和昌耀最后一次快乐的聚会,是去人民剧院看电影。
昌耀在电话中说,想请我看一场电影,是法国拍摄的《安娜·卡列尼娜》,他已经看了一遍,感觉很好,想和我再看一遍。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按时去了,在闹哄哄的人流中,见他穿着一件灰蓝的衬衣,打着领带,直直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两支冰棒。见了我,便抢先去售票口买票。进了影院,拣前面的座位坐下,他便马上给我递来一支冰棒。那天天热,我剥了纸便吃,见他不动,就劝他:“你也吃啊!”他说:“我怕凉,不能吃,这一支也是你